夜深人静,莫月华推门而出,快步行至拐角,颔首冲凤锦蓉一笑,“多谢姑娘相助。”
凤锦蓉摆摆手,“诶,伯母您别这样客气,江将军和小将军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人,且潺潺与我是好姐妹,您有难我不相帮说不过去的。”
萧翊安悄然无声的出现,晃了?晃手里空荡荡的瓶子,“已经晕了?,如何处置?”
曾云轩拧眉,“那是北国奸细,我们要坐视不理?”
凤锦蓉这半途穿过来的是没啥感觉的,曾云轩毕竟是长在南国,又自小受到忠君爱国的熏陶,所以难免在意。
莫月华却抓住了凤锦蓉的手,“凤姑娘,他们不是北国人,一路上也?没有伤害我,再则,为免打草惊蛇,还是不要伤害他们了吧。”
其他人没想到莫月华会这样说,彼此对视一眼,凤锦蓉也?的确没想杀人,“伯母既然这样要求了?,我自然没有意见。”
一行人连夜离开了?客栈,黑暗的房间内,曲柳眉缓缓睁开了?眼,松松的掌心攥紧,一枚暖玉坠硌的掌心生疼。
她眸子里泛着冷,面上是极倔强的神色,躺着一动不动。
魔教中人天生极能抗毒,就算那是安无修给的迷药又如何,她曲柳眉会被这种小把戏给撂倒?
只是……她本打算下?一刻就冷笑而起,绝了?莫月华的心思。偏偏她并未第一时间离去,而是坐到了她身边。
那一刻曲柳眉不知怎么了?,竟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开始装睡。
她想怎么样?是想趁机杀了?她?
莫月华看了?她一会儿,替她掖了?掖被角,将一枚暖玉塞进了?她松握的手心里。
“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真漂亮。”她低低的感叹着,却让曲柳眉鼻子忍不住的酸。
“是我们的错,上一代的恩怨,延续了?几?代人,伤害了?最无辜的你。”莫月华眼神含着疲惫,躲了很多年,终究还是来到了面前。
“我与你父亲相爱时,你的到来让我惊喜的落泪,可反目成仇时,你的存在……却成了?我的刺。”她无法原谅那个男人,他娶她是为了?报仇,杀害她的父亲,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更无法面对曲柳眉,这个她跟曲一亭的女儿,她要怎么做呢?她亲生女儿的父亲,却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每看见曲柳眉,她都会被迫想起曲一亭,想起那些仇恨,多年来,折磨着她也折磨着别人。
“魔教的精深武功分为九转寒功和金甲神功,九转寒功从来只传男,金甲神功是专门女子学习,我早为你备下?多年。”莫月华叹了口气,“时间飞逝,算算也?二十年了,你已然不需要我,我也?不要你原谅。”
从曲柳眉用出惑心大法那一刻起,莫月华就认出她了?,惑心大法是曲一亭的绝学,他那个人,被自己师父压榨了一辈子,自负自卑又自傲,自己的绝学,除了女儿不会交给任何人的。
曲柳眉不曾发现,她渴望她认出她,不自觉会在她面前展示很多会暴露自己的东西,这不是曲柳眉该有的粗心。
莫月华起身走向门口,“你后悔吗?”
她站定?,没有丝毫惊讶,“不悔,都不悔。”
无论是当年伤了?曲一亭,还是丢下?曲柳眉逃走,再来一次,她也会这样选择。
曲柳眉懂她的意思,她只是突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若再来一次,会带着我走吗?”
莫月华开门的指尖一抖,像是被这问题给击败了?,一股酸直袭心头,这一句话明明那么平静,可偏偏透着一点傻,一点期待。
“多傻的话?……我带不走你。”最终,她只是这样回答。
在当年那种情况下,她家破人亡,自己都自身难保,东躲西藏,最终武功尽失,她怎么可能带着孩子逃跑?曲一亭最看重这个女儿,跟着父亲她才有好日子,跟着她,只会在她的怨恨中受尽委屈。
她一直躺着,直到天光大亮,纪由守着她,不停地一遍又一遍的拿布巾给她擦去眼角流下?的眼泪,心里被揪得生疼。
曲柳眉没有去追回莫月华,或许一开始自动请缨来到南国抓莫月华,她就不是真的为了带她去北国的,如今她仿佛已经得了?自己的目的,根本不在意她是否离开。
“你还有我。”纪由俯身,轻轻吻在她额头。
“他们都以为我怨恨吗,其实不,我自小便明白,她是对的,她的选择没有错。”曲柳眉轻轻开口,眉目漾着一点无谓,“她每一个答案我都心知肚明,只是想听她说一遍罢了。”
纪由点头,“嗯,我知道。”
*
三日时间晃眼便到,陆潺潺被冯康请出太守府,迫不及待的引去了城外黑石山上的祭台。
她扫了一眼,黑石山整座山都少见绿色,怪石嶙峋,唯有顶上是个极广阔的平台,上门还有鼎炉跟香桌,看样子应当?是以往姜城的祭祀之地。
“冯大人,既然是巡视,自然是先要了?解百姓的生活,我认为,你我去城中的平民区,都比来这儿好吧。”
冯康已经不屑掩饰,冷笑着挥了挥手中的羽毛扇,“郡主容禀,这三日臣已经代郡主巡视过了?,发现城中百姓苦不堪言,臣十分苦恼,昨夜却梦见神仙托梦,原来郡主乃是神仙转世,若在姜城将郡主送归上天,必定?能使姜城得大福报!”
“为了姜城百姓,郡主,还请您速速归天吧。”他似模似样的做了?个揖。
陆潺潺似笑非笑,身姿笔挺的站在场中,“若我不呢?”
冯康起身,扬眉抬手,“那就只好得罪郡主了?,来人,送郡主归天。”
她佁然不动,神色极冷的看过三千甲,“你们残害女子,好大的胆子!”
一句话,那三千甲士定?在了原地,不伤女子是这个世界多年来的规律,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冯康眯眸,“郡主,我们也是无可奈何,临行时陛下?暗中将三千人的指挥权交给了?臣,他们若敢不听命令行事,自有陛下?降罪!”
“郡主与一般女子不同,您乃是天神啊,如今不过是各归各位,怎么算是残害呢。”冯康大手一挥,“郡主还是莫要自私的好,为了百姓,区区性命算什?么?来人,抓住她!”
“站住!”陆潺潺冷喝,“冯大人,且不知你打算如何送我归天?”
“郡主看见这口大鼎了吗,火已燃烧,等到它发出嗡鸣之声,郡主便跳入其中,祭祀天地亦回归神位,可喜可贺。”冯康眼冒精光。
陆潺潺冷笑一声,提步过去,站在那火焰前,看着火苗舔着大鼎的底,
突的伸手,扯下自己腰间的荷包扔进了?火堆里,转瞬就被火焰吞噬尽了?。
“你干什么?!”冯康就站在不远处,见之色变,步子往前?一定?,下?一刻便抬袖遮住了?鼻子。
他是知道这侄女的厉害的,因此格外谨慎,“别想耍花招!此地三千甲士,你不可能跑的掉。”
陆潺潺弹了弹指尖,轻瞄他一眼,“师叔,多年不见,未曾想,你竟是不曾变过,还变本加厉。”
冯康一惊,继而冷静下?来,缓缓站直了,两手一展,“原来你早便认出来了,一直在这做戏。”
“自然了,师叔装作?不识我,我也?只能装作?不认识师叔,否则贸然唐突岂不是不好。”陆潺潺轻笑。
“怎么,想求我放了你?”
“放?”陆潺潺猝然侧身,站在熊熊烈火边看过来,身上的衣袖发丝都被气浪冲的张扬飞舞。
“师叔,谁放谁还不一定?呢。”
“你以为我这三日在太守府乐不思蜀吗?”她眉目骤沉,“这三日,我看完了?这十几?年来的卷宗!”
“从时间来看,自你来到姜城,城中的失踪案就直线上升,且间隔时间都很稳定,幼童,女子,男子,老人,统统都有,看上去似乎都没有联系。”
“可奇怪的是,这些人失踪前都没有挣扎或预兆,而且从体重身高来看,恰恰都是师叔你能搬动的,师叔精通用药,若是以大夫的身份,便能卸掉人大半的防备之心,迷住个人也?十分简单对吧。而且,我查了姜城的百姓居民记录,从你离开之后,就几乎没有失踪案发生了?,唯有的一起也找到了,还是因为失足落崖。”
“师叔,可真巧啊。”陆潺潺缓缓道,“我想,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放弃炼药吧,那些人,都在某一时刻入了你的炉鼎了,骨肉无存,这才找不到去向。”
冯康胸腔涌动着怒火,“那又如何,为了仙药献身,是他们的荣幸。”
“只可惜不过是些凡夫俗子,恶臭肮脏,根本毁了?我无数药材!”
他赤红的眼睛看向陆潺潺,粗喘着气息,“当?年若非是你这短命鬼命硬,你那父亲从中作?梗,害死我妻儿,我又岂会如此?近二十年了,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都拜你们所赐!”
陆潺潺半步不让,“胡言乱语!我父亲为救甄八娘,搁置我的治疗,日夜为甄八娘调养,是你妄想害死他唯一的女儿,却还死不悔改!”
“哈哈哈哈,道我不知么?”冯康大笑起来,“八娘当?年先看上你父亲,只是你父亲清高自傲,看不上她,后来八娘与我恩爱,你父亲自诩能耐,却被个早有夫侍的女人骗身骗心骗财,带着你这个短命鬼龟缩山中,他看我妻儿和睦,一家相爱,心生嫉妒悔恨,所以才处处阻挠,害死了?八娘!”
“是他,害我到如今的地步,我本来一家和乐,有妻有子,都是被你们害了?!你当?年若乖乖祭丹,也?算你父亲偿还他欠我的,可惜他宁可舍弃师兄弟的情义,眼睁睁看着八娘痛苦,也?不愿丢掉一个吸血的女儿,他不配做大夫,不配!”
提起多年前的往事,冯康再也?维持不了?平静,他紧攥住扇子,身子都微不可见的抖,可见是痛苦到了极点。
“你真可笑,因为自己无能救不了?妻儿,又不愿承认,只能将一切怪罪在父亲身上,以为这样才能让你轻松一点吧?”陆潺潺摇头,“你害死那么多人命也没有半点悔恨,可见是个多丧心病狂的人,冯康,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嗬嗬嗬……”他从嗓子里冒出怪异的笑声,“代价?你以为你还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