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咱道:“阿梨,你去镇上开店,生意一定很不错。”
周梨知他是在夸自己的手艺,笑道:“那铺子八字还没一撇呢,哪知道生意好不好。”
“你手艺这样好,生意怎么会差?等你开业,我给你写一块匾额。”
“真的吗?”周梨喜出望外。
沈越点头:“那是自然。”
周梨也听说过沈越的字好,据说城里许多人都喜欢请他题字,有的人还不惜花钱买,一副字可以卖不少银子。
周梨开始畅想:“那到时候三叔题了字,我就找王大哥刻成牌匾,我的门面就有了!”
沈越听到前半段,唇边还笑意深深,听到后半段时,那笑容就稍稍淡了下去。他垂下眸子,继续吃手里的凉糕。
吃了两口后又抬起头,似是无意闲谈一般问道:“从前在周家村时,王大哥是不是很照顾你?”
周梨点头:“嗯,王大哥人挺好的,对乡亲们都很热情,就是嫂子过世太早,他如今一个人生活,也怪可怜。”
“那他没想过再找一个吗?”问题一出口,沈越就有点后悔了,他怎么如此长舌?
真是愧对圣贤,有辱斯文。赶紧再舀了一大口凉糕把自己嘴堵上。
周梨没觉异常,兀自答道:“约摸是不想再找了吧,从前村头的李媒婆也给他说过几个,他一个也没同意。”
沈越舀了一勺红糖水喝,甜得倒牙。
就听周梨叹息一声,情绪似一下子低落:“或许是已经承受过一次离别之苦,后头就不愿再尝。”
沈越道:“这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说完又有点后悔,这是他当夫子时的怪毛病,总爱把学生平实的话翻译成某句诗词。
周梨听不懂,便问:“曾经什么水?”
沈越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和你刚刚那句话意思差不多。”
周梨愣了一瞬,心里跌了一下。三叔学问好,原来同他多说几句话后,她才发现,他们之间,是有隔阂的。
就像这围着院子的院墙。
也许只是院墙里头与院墙外头的距离。
但永不会相见。
周梨借口回了灶房,没再出去。
沈越吃过凉糕,起身去院门口扒了一下门缝,见外头似乎已经没人,便走到灶房门口,对周梨道:“阿梨,外面人走了,我就出去了。明天你收了摊子,得空随时来庠序书院找我,我带你去看铺面。”
周梨瞥了他一眼:“我,我可以去书院找你?”
沈越道:“那是自然,租铺子是正事,咱们院长也晓得。”
周梨答应下来,沈越下意识给她行了个告辞礼:“今日多谢款待。”这是他的一贯习惯,去别人家做客,临走鞠个躬道谢。
周梨见他如此郑重其事行礼,不知为何,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沈越抬眼瞧她,见她立在灶台边手拿菜刀正一边切葱花一边笑,怪不好意思,忙不迭转身离开。
周梨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好笑地摇摇头,她为什么突然觉得三叔有点呆。吃了她一碗凉糕临了还给她作揖道谢。
沈越回到自己屋,坐了会儿,忽闻到桌上葱油饼的味道,随即拿起一个吃。眼里又是一阵惊艳。
第二日。
周梨上五早早收了摊子,回去随意吃了中饭,便往镇上去了。
庠序书院她倒是晓得在哪里,只是从未进去过。
路过之前和三叔一起躲雨的街檐,走进附近一处巷子,便到了庠序书院。
兴许是书院的午休时间,内里很安静。她走进去时还有些紧张,一旁看门的老大爷见了她,过来问了一嘴,便领着她去了集英室。
站在集英室门口,只一眼就望见了正伏案看书的沈越。
老大爷嗓门大:“沈夫子,有人找。”
沈越闻言从书里抬头,就看见门口的周梨。
而随着老大爷这一嗓子,其余或打盹或看书的夫子们,纷纷朝门口望了过去。
这哪儿来的美人啊?找谁的?
下一刻就见沈越站起来朝门边走去。
沈越路过对桌时,被拉住了衣摆:“这是上回落暴雨那天的姑娘?”
沈越看一眼同僚,见他满眼的惊艳与惊讶,不咸不淡回道:“嗯。”
同僚眼光一亮,说好的丑媳妇竟是个大美人。这沈越艳福不浅啊。
沈越走到周梨面前:“走吧。”
两人向书院门口走去,先前同他说话那同僚,特意跑出来去茅厕,路过他们时,还促狭地同他们打招呼:“沈夫子,弟妹。”
沈夫子和“弟妹”脚步一顿。
同僚早跑了。
沈越忙解释:“他,他向来口无遮拦,你莫往心里去……”
周梨垂下头,声音微弱:“他说什么我没听见。”
沈越觑她两眼,不管听没听到,只当没听到。
两人出了巷子,来到街上,没走多远,便在一处铺子前停下。
沈越从衣袖里摸出钥匙打开门:“院长去了省城,将房门钥匙给了我。”
周梨跟随他进屋,放眼一看,这铺子果然不大,并且的确陈旧。
桌椅板凳尽是缺胳膊少腿的,房梁看上去也摇摇欲坠,但好在采光不错,地段在街心。
周梨正看得入神,丝毫没留意自己上方,一块脆朽的房梁在他们开门进来时被惊动,这会儿堪堪掉落。
“小心!”沈越一把将她拉过来,她身子一跌,撞上人家胸膛。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耳边轰隆一声。
朽木落下。
周梨再抬头,就对上沈越近在咫尺的脸。
一瞬间,她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有交叠的青蛙,沈越也是这样拉了她一把。
她心下一慌,赶忙挣脱他的手站好。
可她刚一挣开,男子又一把将她扯到近前。
她愣住,抬眸,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