茏葱二月,戎狄草原依旧积雪覆盖,放眼望去,一片荒芜苍凉的枯黄。
“夫人,再往前二十里就到日丹城了。”侍卫长恭敬的向马车里禀报。
“我?知道了,在此处歇息一炷香再赶路。”宋清盈回道?,伸手接过宝兰递来的热奶茶,喝了一口胃里也暖和不少。
她们现在都是一副边境商人的打扮,穿着窄袖长袍,头发盘在脑后,头戴皮毛帽子。因着戎狄气候干燥,宋清盈两颊有些泛红,她只顾着赶路,也没心情去搞什么水膜之类的,就由着它去。
护肤保养什么的,等见到霍致峥再说。
喝完一杯热奶茶,吃了几块糕饼填肚子,马车继续向前行驶。
日落之前,马车赶到了日丹城。
巴雅尔,也就是阿斯诺的舅舅,早已在城门恭候。
“收到阿斯诺的来信后,我?一直期盼着夫人的到来。”巴雅尔客气的与宋清盈打招呼,这个长相俊美的男人讲得一口流利的汉话,“一路舟车劳顿,夫人辛苦了,美酒佳肴已经备好……”
宋清盈有些心急,“我?想先见见他。”
巴雅尔一怔,旋即笑道?,“他并不在城内,在天阔山脚下,与羊群们在一起,在阿苏的牧区里。我?们得骑马去找他……”
他瞥向宋清盈身后的随从们,“不过?你的人太多了,为了不引起巡防兵的注意,你最多只能带两个人。”
他说这话时,始终是笑着的,那眼神好像是在问“你敢不敢”。
说实话,人生地不熟的,宋清盈心里多少有点慌,但转念一想,她人都已经到戎狄了,还怕个毛线。
“好,两个人就两个人。”
宋清盈点了侍卫长和副手跟随,宝兰及其余人都留在城内,寻了个驿所?安顿。
巴雅尔也是个痛快人,见宋清盈办事利落,他翻身上马,在前头带路,领着他们往牧区去。
半个时辰后,天几乎全黑。
在那一望无际的黑暗里,亮起的火堆像是指引路人的灯,给予人继续前行的希望。
“是那里吗?”宋清盈的嗓音忍不住颤抖,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被草原二月的寒风给冻得。
巴雅尔扭头看了她一眼,马车旁挂着的烛灯摇晃,光洒在她的脸上有些斑驳。他常听人说中原女子柔弱娇气,现在看到这个昭妃,倒不像传言那般,还是挺有胆气能吃苦的。
大燕皇帝能遇到这样一个真心为他的女子,真是好福气。
“是的,他就在那里。”巴雅尔答道?,“这里位置偏远,他在这里养伤比较安全。”
“他的伤……很严重吗?”
“是,阿苏捡到他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气,身上被扎了好几个血窟窿,浑身都是伤,血人一般。我?们都以为他活不下来,没想到他竟然撑下来了……这简直就是奇迹。”
每每想到大燕皇帝当日的惨状,巴雅尔都忍不住感慨人的生命力怎能顽强到如此地步?
一开?始阿斯诺认出大燕皇帝并且想搭救时,他之所?以没去阻拦,也是抱着“这肯定救不回来了,不如就让孩子做件善事”的心态。可后来,见那大燕皇帝在努力恢复、进食,尝试着起身、走路,他倒真的对这男人的坚定意志多了几分敬佩。
“不过?你别担心,他现在的情况还好。”
凛冽的寒风吹过宋清盈的眼睛,她的眼眶干涩得有些疼,勉强扯了下嘴角,“嗯,活着就好……”
越靠近那个帐篷,宋清盈的心跳得越快,莫名有几分近乡情怯的紧张。
随着马蹄声接近,帐篷里有人走出来。
是个拿着长叉的壮实男人。
见着巴雅尔,那男人才?放下警惕,将长叉搁在一旁,上前帮巴雅尔系马。
巴雅尔用戎狄语与他交流了一通,又伸手指了指马车这边。
宋清盈虽然听不懂,但猜测应当是说她来找霍致峥了。
“这位是阿苏,是他捡到了你夫君。”巴雅尔介绍着。
宋清盈上前,与阿苏弯腰道谢。
巴雅尔又指着帐篷后面的一个小木屋,“走吧,他住在那木屋里。”
宋清盈点点头,跟在巴雅尔和阿苏后面。
夜里空气湿润,草地泥泞,宋清盈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刚走到那小木屋门口,就听阿苏朝里头喊了一句。
木屋的毡帘被掀开?,里面出来个矮小的人。
因着光线太暗,宋清盈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看那丰腴的身形,是个女人。
一刹那,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大脑也嗡嗡嗡的,以十倍速闪过一出一出“男人重伤失忆,异族女孩不离不弃照顾”的狗血大戏。
救命!她可顶不住这个!
估计会连夜扛马车逃跑。
巴雅尔似是看懂了宋清盈的表情,掀唇道?,“这是阿苏的妻子,乌古丽。”
还好还好。
宋清盈那颗吊在嗓子眼的心慢悠悠的落了下去,等乌古丽走近,她也看清了乌古丽的样子,是位面相很和善的大姐。
乌古丽不会说中原话,朝宋清盈腼腆的笑了笑,又伸手指着屋子里,重复道?,“霍,霍……”
宋清盈朝她点点头,“多谢你。”
几人给她让出一条道,宋清盈攥紧手指,抬步朝着木屋一步步走去。
不要哭,不要哭。她暗暗给自己鼓劲。
重新见面是好事,得高?高?兴兴才是,对,得笑,他最喜欢看她笑了。
她努力扬起嘴角,伸手掀开?毡帘,弯腰走了进去。
屋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味,霉味,闷闷的臭味,混杂着苦涩的药味,羊皮的腥膻味……
木屋很小,小到一眼可望见全部,一半堆着高?高?的柴火,一半摆着一张十分简陋的床,床上铺着羊皮缝制的毯子,一边有个小桌子,上面摆着一碗水,半张饼,一盏小小的油灯,这便是屋内全部。
而那身形高大的男人,正侧躺在床上,身上裹着一条薄被,只留一个背影给她。
宋清盈脸上的笑容绷不住了,这样艰苦的环境,她真笑不出来,勉强都勉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