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不出来,自然就不是你的!”嘉弥声音骤然淡了几分,年纪虽小,却颇有气势,“此料乃是皇家御用宫锦孔雀罗,珍贵之至,陛下只赏赐过极少数勋贵世家,放眼整个洛阳城,哪家铺子敢卖此物?”
“……”富家子当即愣住,面色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双腿竟忍不住哆嗦起来。
见此情景,围观群众们沸腾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贼喊捉贼呐!这人装出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故意掉钱袋,再讹诈捡钱袋归还之人。
他说丢了二百钱,数额不多,他又穿得富贵,自然不会惹上怀疑,最后矛头只会指向捡钱袋之人。
简直用心险恶!
若非小娘子识破,最后拉煤小郎必然是要被他坑掉近二百钱的。
“富家子”见势不对,正准备开溜,嘉弥一抬手对着侍卫吩咐:“拦住他!”
侍卫上前一脚下去,那人便被踹翻在地。
茶肆二楼,一少年郎背靠柱子,懒散地坐在栏杆之上。
那人年纪不大,身着绯色圆领窄袖长袍,腰束黑玉带,一条腿屈膝踩在栏杆上,白皙的手腕搭在膝头,另一条腿自然垂于栏杆外侧,足上乌皮六合靴金丝勾边,贵气十足。
他生得白净,五官虽显稚嫩,然眉清目秀,鼻若悬胆,也是少有的丰神俊朗模样。
李安望着自家主人屁股底下不过拳头粗的栏杆,看得心惊胆战:“二郎君,您快别坐那里了,当心摔下去,这可是二楼!”
少年郎不予理会,只饶有兴味看着下面的闹剧,手里随意摆弄一把金刀,唇角自然勾勒一抹弧度,笑容里张扬不羁,恣意洒脱。
看见底下贼人被制服,他侧目对李安挑眉:“我说那人是个骗子吧,你还不信。”
李安也看得愣愣的,问道:“二郎君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与底下那位小娘子的分析一样?”
少年郎嗔他一眼:“那钱袋不正是前段日子玄霸来洛阳时丢的那个?我唐国公府之物,能不认得?”
说起这个李安猛地想起来:“是了,三郎君前些日子刚丢过一只钱袋,正是御赐的孔雀罗面料。”
他摸摸脑袋,恍然大悟,“哎呦,奴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李安说着向下眺望,想到方才那小娘子的一席话,又觉得惊叹:“这小娘子年纪不大,竟心细如发,聪慧至此,令人称奇,亦不知是哪家闺秀。”
“哪家?”少年郎垂眸望向底下幂篱遮面的女孩,勾唇轻笑,“她的身份,眼下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
李安没明白,眉头紧锁。
少年郎自顾自地解释:“洛阳城中,贵妇、名媛出行者,或骑马或用犊车,这人却坐着马车入城,想必赶了许久的路。有侍卫随行,彰显此女身份不凡。方才一眼能认出御用宫锦孔雀罗,说明其父深得陛下重用,家中赏赐颇丰。”
“再看这马。”少年郎往下一指,凤目里带了遮掩不住的浓烈兴趣,“此马骨大丛粗,鬣高意阔,当属突厥来的宝马良驹,可日行千里。”
见自家主人两眼放光,李安心里揣的明白:“您这是瞧上人家的马了吧?”
“……”少年郎眼神收回,睇他一眼,靠在柱子上懒懒道,“长孙将军出使突厥归来,今日已经抵达洛阳,入朝面圣了吧?”
李安愣了须臾,终于缓过神来,一拍大腿:“莫非是长孙四郎的胞妹?”
说起这个,李安精神不少,颇为感兴趣的样子:“那这小娘子马上就是二郎君的未婚妻了!”
少年郎噎了一下,手里把玩着的刀险些没拿稳,瞪他:“……你胡说什么?”
李安努嘴:“奴可没胡说,国公和长孙将军的兄长前段日子刚谈及过的,说有意与长孙将军联姻,那不就是要给公子和下面那位小娘子订亲吗。虽然还没订下来,但两家门当户对,还不是早晚的事?”
见主人不说话,李安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时没个完:“郎君与长孙四郎交好,若是将来娶他妹妹,那他就是你大舅子,亲上加亲,关系岂不更——”
话语未落,他看到主人手中的金刀自他眼前飞过,他吓得一个哆嗦,回神时,那把刀已经扎在了底下那个贼人的衣袖上。
贼人袖中藏了刀,这会儿正欲悄悄拿出来脱身,没想到突然飞来一把利器,直直刺破他的衣袖,将他的右臂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贼人身形微颤,面如菜色,当即吓出一身冷汗来。
周遭看热闹的人也被震得后退几步,抬头往利器飞来的方向看。
嘉弥端详那贼人的衣袖片刻,弯腰从他衣袖中摸出那把刀,顺便将钉着他衣袖的金刀也拔了下来。
这时,恰巧官差赶来,将贼人抓走,嘉弥把证物呈上。
待官差离开,嘉弥看着手里的金刀,终于抬眸望向茶肆二楼,却早已没了人影。
……刀不要了?
她一时困惑,呢喃出声:“不知是何人,如此好刀,说丢弃便丢弃了,好生阔绰。”
拉煤炭的小郎正欲感谢嘉弥出手相救,此时听到这话,他道:“小娘子是外地来的吧,兴许不认得。那人是唐国公府的二郎君,去岁来的洛阳。”
唐国公府的二郎君李世民,与她家四哥交好,嘉弥听过他的名讳,而且四哥对此人评价颇高,说是自幼长于军营,精于骑射,又熟知兵法,年纪小小便有这般能耐的,世间罕有。
她以前觉得四哥对李世民的赞誉有些夸大,如今看来……
这人只年长自己三岁,方才那么随手一丢却能一击中的,身手如此了得,倒不愧为以军功名扬天下的关陇士族出身,还真是军营里长大的。
嘉弥抬眸看向茶肆二楼的方向,柱子后面有绯色的衣摆动了动,她神色微怔,桃花目渐渐眯起,唇角轻扬。
思虑了一下,她掀开幂篱瞅准那边的位置,使力一丢——金刀刚巧扎在那抹绯衣旁的墙上。
她还没来得及得意,那刀却有自己的想法,身躯一震,干脆利落掉在了地上,“咣当”一声。
“……”额,力度不够,丢人丢大发了!
嘉弥尴尬地抿唇,匆忙把幂篱放下,扭头上了马车,催促,“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