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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1 / 2)


人群正中央的男人,一身熨帖平整的西装,格纹领带,黑色的边夹,长发微微遮住后脖,只掖起一边落在细细的金丝框眼镜上?。

从侧面看去,他勾唇笑?着,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一如既往。

如此优雅、如此动人。

落在池思思眼中,却如同洪水猛兽。

血液似乎一瞬从身体中抽离出来,她下意识转身要走,逃离人群,甚至逃离这个会展。

却为时已晚。

吝泽微微抬眸,唇畔尚且噙着笑?意,遥遥望向她。

久别经年,他站在玻璃下方,太阳光线照射进来,那双本就优越的琥珀眼瞳透出异常漂亮的光彩。

里面照出的,是她的一袭纯白裙摆。

什么干练果决。

什么优雅端庄。

池思思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立刻走人的冲动。

于此僵局之下,布兰特立在她身后,碰了碰她的肩膀。

“姐姐,挽住我。”

池思思高?度警戒,干巴巴问道:“干什么?”

“看都看见了,在他面前这样落荒而逃,你愿意吗?”

“……”

这一句无疑戳中了池思思的痛处。

“你看他身边的女人,姐姐,相信我,你不?比她差。”布兰特压低嗓音,垂首附在她耳畔轻轻说着,指尖有意无意地撩拨过那只硕大的菱水晶耳坠:“Adrien大师的独子——好吧,这么说虽然有些丢人,不?过我好歹也是有自己代表作的,这个身份,总不给姐姐丢面子吧?”

他身边的女人。

吝泽身边的其他女人。

池思思愣愣地望着那个穿着红色蓬摆礼裙的女人。

栗色卷发垂于盈盈一握的窄腰间,未佩珠饰,只露出一对漂亮的锁骨。

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间皆充斥着浓浓的纯欲气息,将?“性感”和“清纯”两个对立词完美融进了那双勾人的眼睛里。

她从容应接过自四周递过来的一只只高脚杯,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同吝泽站在一起,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

池思思敛眸,眼睫微微颤了颤。

姜草市只有这么大,他身负盛誉,而她如若成功拍卖出了自己的画作,亦会享有盛名。就算不?会相见,两人的事迹总会在不经意间落尽彼此的耳朵。

有意无意。

愿意或不?愿意。

都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池思思自认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甚至不断反复确认画展举办方的名单里有没有那个熟悉的名字。

警觉到这个地步,结果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池思思总以为自己的婚姻惨淡收场,结局并不尽如人意,至少吝泽却没有做出过触犯底线的行为,只是她不?能接受自己其实并没有被爱着这个事实罢了。

她不想在吝泽面前作出一副风光归来的假象,也没有生过分毫恣意炫耀的心思。

过得好不好、有多好,只要她和在乎她的人知晓便足矣。

像河豚一般竖起满身的刺,只会让自己看起来越发?像个放不下过去的小丑。

他不?是她的敌人,也不?是她的爱人。

于时于刻,吝泽只是一个同她的人生毫不相关的旁人。

仅此而已。

“brant。”池思思自然而然地挽住布兰特的手臂,将?动作和神态都复原到了最开始进门的状态,淡淡笑?道:“没有必要。”

布兰特默不?作声打量她的神色,确认不?是强撑笑?意后才放下心来,“可惜了,少了一个宣之于众的机会。”

“?”

眼前一白,她下意识眨了眨眼,循着光点望过去,果然是站在人群外围拍照的记者。

池思思面带微笑看向镜头,暗里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布兰特腰上的软肉。

“好哇,连师姐都敢坑了。”

“疼疼疼……我错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吝泽的,我不?记得有和你提过。”话落,她立时反应过来,“吱吱真的是……她怎么跟你说的?”

“唔……只是给我看了他的照片,告诉我,这是辜负了姐姐心意的人。姐姐,不?是我盲目自信,论家世、相貌,我哪一点不比那男人优秀?你看——”

他骤然躬身,毫无征兆地凑近。

“我连瞳孔颜色都比他漂亮多了,你不?是说像你的猫吗,那能不能像喜欢你的猫一样,也喜欢喜欢我呢?”

他说得不?错,Adrien大师的血脉里有一半法国皇室血统,即便迎娶了一位优秀的东方女性,到布兰特这一代,依旧拥有四分之一的贵族血脉。

真真正正的高?贵出身。

也似乎为了印证这份血统,他拥有与生俱来的优雅和绅士天性,和那份伪装出来的斯文堪称云泥之别。

就连同样异于常人的瞳孔,纯蓝总要看着比琥珀清贵许多。

布兰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抹深邃的蓝几乎要把人给吸进去。

brant在古德语中是妖精的意思。

摄人心魄的小妖精。

果然很符合。

池思思抿唇笑?了笑?,露出一边甜甜的梨涡,刻意回避了这番试探,踮着脚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那就先让你感受一下我家小饼干平时的待遇吧。”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挽手行至人群中央。

那位明艳的女人瞧见她,率先伸出手,主动自我介绍。

“你好,司薇岚,请问是池思思小姐吗?”

“我是。司小姐你好——”

话未说完,握住的那只手微微用力,轻轻一拽,对面的女人顺着这股力道,迎面给了池思思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就知道是你,这样面对面瞧着,比照片还要美上一万倍。”

池思思楞楞地接受她的拥抱,一副状况外的模样,神游在外一般:“司小姐谬赞……”

“毫不夸张,你若站在万人当中,我大概一眼——也只能看见你吧,真是叫旁人黯然失色。”

“……”

司薇岚真情实意地夸赞着她,像从前在巴黎时——不?,甚至比所有追求过她,自诩浪漫的法国男人还要不?吝啬自己对美的盛赞。

夸得池思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Super!司小姐夸人的方式可真是直白又热烈,学到了。姐姐,你怎么脸红了,难道你原来喜欢这样的吗?那我这么些年不是白含蓄了,姜老师骗我!”

池思思回过神来,红着脸搡了他一把,小声说:“别胡闹……”

“这位就是brant先生吧,欢迎来到中国,体感如何?”

布兰特回握她的手,挑眉笑?了:“目前从司小姐没有给我加上?‘Adrien大师独子’的名号这一点上来——很不?错。”

“Honoré。”

她笑盈盈地回道。

这边寒暄得差不多了,司薇岚终于想起旁边还晾着个大活人。

“这位是公司的另一位投资人,多年来也一直致力于资助各大孤儿院和救治所,本次画展的场地也是由他提供。”

池思思小幅深吸口气,抬眸望了过去。

吝泽恰好也在看着她。

不?如说,他的目光从池思思出现时起,便没有一刻离开过。

“你好,吝泽。”

近乎贪婪地将她刻进眼中。

唇瓣上下翕动间,说出的话却仿佛两人素不?相识。

池思思的心脏空了一瞬。

她略略颔首,礼节性地虚虚握了握对方的指尖。

旋即快速挪开,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多加碰触。

好在布兰特没有再?闹幺蛾子,也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神色不能再寻常地同吝泽握手。

“吝先生,你好啊,久仰大名。”

“你好。”吝泽曲指,用骨节推了推银丝镜框,“Adrien大师近来身体如何?”

“不?知道。”布兰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不?过就老爷子一顿饭吃三碗的饭量来看,大概还有几十年活头。”

“是么。”

一缕纤长的发?丝将?将?落在唇边,他微微笑?了笑?:“听说大师今年的用药量比往年翻了一倍,还以为作为大师的独子,brant先生能比外界知道更多,看来是我想岔了。”

“……”

池思思刚松懈下去的一口气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一句话,把布兰特最不?愿意提及的两个雷区踩了个遍。

果然还是那个看事通透,刺人时一阵见血的他。

为了防止再?生出什么变故,或者,只是单纯想要逃离这片呼吸压抑的空气。

池思思拉着布拉特暂别二人,匆匆向展馆深处走去。

至于吝泽如此针锋相对布兰特的原由——她将此归咎于,吃饱了撑的。

“姐姐。”走出一段距离,布兰特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腕,似笑非笑?地问:“你就这么怕我找他麻烦吗?”

“小朋友,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池思思无奈地点了点他的眉心:“我是担心你给自己找麻烦,既然知道现场有记者,就老老实实逛画展。不?然被心思不?正的人抓拍到什么,造谣全凭一张嘴,再?一扭曲事实,老师还不?得当场飞来姜草把你逮回家。”

“唔……”

小朋友掐头去中,只自顾留下了最想听的一句话,“我明白了,姐姐不?想让我离开。”

“……你开心就好。”

*

漆黑的森林中,树冠层层密布,冠顶参天,将?夜幕遮挡得严丝合缝。

独独一厘星光遗漏凡间,悄然从云霾中挤了出来。

边坠落,边消散。

将?生命全部光亮献给了浓浓夜色。

这幅画同周围蓝紫色调为基础,辅以亮浅色叠堆出星空既视感的画作群一对比,整体的色感和主题便稍显阴暗。

别具风格。

名为——

《妒火》

命名就更奇怪了,不?仅和星空主题搭不上?边,甚至很难将其与画面本身联想到一起。

参展部分画作邀请了画师本人前来参观,为了避免观赏性变质,不?到最后的拍卖环节,除了举办方和画师本人,没人知道每幅画分别是哪位大师的手笔。

参观的人大多还是为利益驱逐的生意人,他们偏好那些大红大紫的富贵颜色,迷信挂在家里就能让他们的生意也变得红红火火,因而极少在这幅画跟前驻足。

池思思细细打量着,瞧出些端倪。

“布兰特,你这幅画的是简拉?”

后者微愣:“你怎么知道?”

“倒是不难看出来,不?过名字我就想不明白了。”

“不?是,姐姐怎么知道这是我的画?”

“这般与众不?同的叛逆感……相当贴合印象。”

闻言,布兰特颇为失望地摊开手,随即久久盯着画上的一匣碎星出神。

“相传,年轻的宙斯爱上了光明之神的小女儿简拉,意图将她占为己有。但简拉却深爱着人间一个名为凡洛卡的英俊少年。简拉宁死不从,宙斯一气之下,将?简拉变成了他身旁的一颗星星。”

“化作星星的简拉日日哭泣,宙斯气急败坏,便开始处处刁难凡洛卡。白天他去打猎,宙斯便让阿波罗驾着太阳车离开,森林中变成漆黑一片的瞬间,无数雕鹰开始啄凡洛卡的身体。简拉将?一切看在眼里,她燃烧了自己所有的光亮,为凡洛卡洒下一缕星光。”

“思思。”他唤她的名字,“你知道这个希腊神话吗?”

“听说过。宙斯身为万神之主,不?干正经事,倒只把神主的权力滥用得很充分。”

“我大概能理解。”

“哈?”

布兰特直勾勾看向她。

“妒火焚身的感受。”

池思思避开他的视线,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吱吱真的是,下次打电话一定要投诉她,什么乱七八糟的知识都给小朋友灌输……”

她絮絮念叨着,自然而然地将布兰特的辈分往下压了一级。

惯用手法。

被称作“小朋友”的成年男性烦躁地抓了抓一头金发?,开始后悔不?该来参加这场该死的画展。

*

拍卖会入场开始,池思思捏着座位牌一排排对照,左边无疑是跟屁虫一样的布兰特,直到司薇岚落坐在右边空余的位置时,她才松了口气。

寒暄几句话的功夫,拍卖会正式开始,三十九幅画作依次挪上了台。

起先几幅的叫价都不算高?,直到主持念出brant的名字,兴致缺缺的几位富商突然坐直身子,捏着加价牌摩拳擦掌起来。

五十万起拍,价却是一百万一百万的加。

brant窝在座位里,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他低头刷手机,时不时因为一张有趣的图低声发笑,对身后激烈的竞争漠不?关心,仿佛台上那幅画同他没有半点关系。

最后《妒火》以四百五十万的价格卖给了一位画室学徒,似乎是Adrien大师的粉丝。

随后,一幅幅画抬上来,激烈加价,再?一锤定音,同样的流程走过几十圈,众人的热情皆有些消退。

又一幅画的遮布缓缓落下。

画布中央是一个小小的男孩儿,三四岁的模样,肤色泛白,头发软软的,有些营养不良的栗子偏色,像一只精心打磨出的娃娃。

他闭着眼睛,怀里抱着一颗硕大的星星,微微散发柔光,头顶一副光圈,背后探出一双小小的翅膀。

身后是绚烂的夜空。

向下飞速滑落漫天的流星群。

仿佛他抓住了其中一颗,对着近在咫尺的星星许下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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