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和他,不?该因我们错过。”她的眼眸很宁静,像平静无澜的死水,“阿雾,忠于自己的心,心会告诉你,最?正确的答案。”
自己的心……姜雾慢慢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她的心啊,她的心早就被顾七七撕碎了,在这里砰砰跳动的,是陆归龄的心,不?是她的。
“这是……他的心。”
“那你问?过这颗心吗?”紫微松开?她的手,语调和缓,“阿雾,心是不?会骗人的。”
姜雾愣愣的垂着眼睫,她看着地面上的青松石,仿佛一下子沉浸在了不?可自拔的回忆中。
接着,她慢慢的摇着头?,慢慢的,凝聚起明亮的瞳光。
“不?,我不?用问?了。”她看着紫微,漂亮的眼眸一片濡湿,“它?早已告诉我了,师父,很早很早之?前,它?就已经告诉我了。”
有多早呢?
大概是十七岁那年的仙门大比上,她投机取巧猛攻陆归龄下盘,一向正道路数的剑道天骄显然有些无措,一个晃神,就被她逮着机会钻进毫无防备的胸膛,打算送上独门特制的强势锁喉。
“咚、咚、咚……”
那颗心跳得很快,她还没?嗤笑着打趣,下一秒就被慌乱的剑气猛然扫退,再抬头?,剑锋停在耳鬓,他侧着脸,耳廓赤红。
“其实……”到这会儿,沉默良久的昆仑镜终于再开?金口,“其实他并没?有成为剑灵。”
“……你说什么?!”姜雾瞬间看向它?,冷寒的眉目再不?见一丝信任。
昆仑镜无奈道:“姜雾,如今再骗你,对我没?有任何用处了。我本来不?欲告诉你的,天机一旦泄露,你与他之?间的命数便再无人能?掌握,我如今告诉你,反而?是将你们推向了虚无缥缈的世界命盘。”
阒然寂静,姜雾的嘴角绷得平直,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哑:“生离死别,我们都?已经经历过了,昆仑镜,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你说吧,我……不?畏惧。”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她的答案,昆仑镜隐隐叹了口气,“你向我询问?镜身修复材料时,我曾说过,妄水乃父神盘古陨落之?际流下的泪珠,十二滴尽数存于无妄海海心,封锁罗睺魂魄。那日倦云小筑里,他为你取来了两滴妄水,可你却没?有收下。”
姜雾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难道是妄水救了他?”
“差不?多吧。妄水中锁有罗睺魂魄,天枢炼化他为剑灵时,妄水替他挡了一劫,所以他仍保留着神智,只是为了迷惑天枢,麻痹大意,他才不?得不?委身做了剑灵。”
还有一层它?没?有点?破,这也是它?为什么眼睁睁看着陆归龄挖心自绝,没?有阻拦天枢想要炼化他为剑灵。
因为只有这样,命盘才不?会受到崩碎的威胁。天枢作为罗睺转世,亲手将自己的三魂七魄弄得残缺不?堪,此?为自戕绝命,如此?而?为之?,才能?不?影响世界命盘一丝一毫的气运。
而?无法出手的它?,只能?由着天枢布下的棋子,一点?一点?的反将其军。
的确,罗睺不?死,百族难安;罗睺死,百族亦将顷覆。但?这并不?代表它?会放任罗睺,放任他毁灭这个世界。
他和无妄海海心裂缝,都?是无数族人前赴后继为之?赴死的根源,他们布了数万年的终局,走到如今这条路的机会,只有一次。
昆仑镜很清楚,罗睺得死,裂缝也必须修复,世界命盘需要回归本源。
而?这一切的关键,都?在紫微身上。
姜雾是推动这一切行至此?处的云子,那么紫微,则是天枢死守身后的心骨。
心骨一碎,满盘皆输。
它?用那只金瞳,定定的注视着紫微,嘴里的话却是朝着姜雾说的。
“现在他正在无妄海海域,以帝皇钟之?力困住了天枢。不?过终究是灵体,即使困住了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伤天枢半分。”
但?也因为这点?,它?才能?毫无顾忌的来到这里,松口说出天枢的秘密。
原来她过来时,隐隐绰绰瞧见的金芒,并不?是阳光过大,而?是陆归龄拼死布下了结界。
姜雾颤着眼,不?由分说,立时牵住紫微的手,欲离开?此?处。
却被紫微拦了下来。
“师父?”姜雾不?解。
紫微笑着摇了摇头?,飒爽的眉眼褪去孱弱,多出几分隐约明丽。
“我需要去取一样东西?,你们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可是……”
“这样也行。”昆仑镜像是猜到了她要去做什么,一道金光落在紫微身上,“有神光庇体,你可自由出入这座殿阁了。”
“多谢。”紫微摸了摸姜雾的脸,面容又恢复到了以往威严,她不?容置喙的下了决定,“阿雾,听话。”
这样笃定的模样,让姜雾有些提起的心微微放下了。
她再三叮嘱紫微一定要速速跟来,后者微笑着点?着头?,算是应承她。
纵有万般担忧,但?姜雾还是没?有犹豫,即可奔赴无妄海海域。
她本就要阻止天枢,如今再一得知陆归龄尚算平安,且正在同天枢交战,她无论如何都?要赶过去相助。
等姜雾赶到无妄海时,周身像是置入了漫天金海。
星芒游走,穿梭在浮空,两道急速飞驰的光影撞在一起,又迅速分开?,呼吸间,已来回交错不?下百次,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霜光聚在瞳仁上,有灵力加持,姜雾终于看清了光影里的人。
白?袍紫襟,披头?散发?的男人神情慵懒,他像是在调/教什么宠物,又像是在试探这只宠物最?大的潜力,轻而?易举地化去了来人猛烈攻势,至于来人——
姜雾深吸着冷气,咸湿的空气疯狂窜入胸腔。
即使那道身形很淡,淡的几乎要看不?到他的脸,但?姜雾还是一眼认出了陆归龄。
他依然是一头?及颚短发?,身上却完整的见不?到焦影,金光笼罩在身上,坚硬的金材化成羽甲,半裹在他的手上。
陆归龄捏紧拳头?,抿紧唇,脸色冷峻的一拳挥下。
那只拳风刮起一卷巨流,带着吞天灭地的气势,实打实的朝天枢袭来,天枢却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仍轻轻含着笑,深邃的眉目满是漫不?经心。
拳头?停在他鼻尖一寸,带起的巨流也化做春雨柔风,轻飘飘散在天枢身后,他散在肩后的长发?乱舞,飞扬在气流中,像一匹洒了水墨的缎子。
大概是有帝皇钟的威力,陆归龄才能?勉强与天枢打成平手。可照此?下去,他也根本无法脱身。
姜雾蜷缩起指尖,发?紧的喉咙有些涩,胸腔里的那颗心咚咚直响,她不?由捂住胸口,忍住那一丝丝传来的隐痛。
或许是传说中的心灵感应,也或许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姜雾一瞬抬起的眼,与陆归龄鸦青色的眼眸撞在了一起。
他在刹那间变了脸色。
“锵——”
刀光带着凌厉霜影,齐齐止在一柄破空飞来的长剑上。
天枢握住剑柄,万年不?变的慵懒神情终于动了,他挑了挑眉梢,薄唇弯出一个玩味的笑意:“姜雾。”
这是她第一次离天枢这么近,看清了他深邃眼窝中有着一双极浅的琥珀色眼眸,在金芒照耀下,极为逼人夺目。
天枢移走了目光,眼睛看向另一旁的陆归龄,声音里有几分浅笑。
“你的心给?了她,我不?怪你。不?过她自己送上门来,可就别怪为师了。”
陆归龄瞳眸一缩,他在短短几息就听懂了天枢的意思,身体比脑袋反应更快,竟然追上了天枢的剑。
天枢也有些讶异,他看着眼前这个挡下了他剑的弟子,眼眸里的玩味消退几分,“失去了无情剑心,还能?再挡住我的剑。不?错,不?错。”
刚从鬼门关逃下的姜雾全身是汗,她很是胆颤的看着那个男人,提着刀却没?有松动半分,反而?微微露出几分刀尖,对准了天枢的侧腰。
一旦他有什么动作,她这一刀捅过去,势必会破他罩门。
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
活了两辈子的天枢,修为臻至大圆满的剑道圣人,又岂会是她一刀能?威胁得住的存在。
天枢的剑向来很快,没?有人能?在见到天枢的剑后还能?活下来的,见血封喉的剑招,以杀止杀的剑意,这是修仙界剑修无数人心向往之?的第一强者,即使是巅峰时期的陆归龄,也只堪堪接得住他十招。
十招过后,若非天枢停手,必剑毁人亡。
姜雾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感觉腰腹一痛,就被一道极大的力道冲出数丈之?外,与此?同时,方才她站着的地方立在一个身影浅淡的人,他站在那儿,双手覆满金色的羽甲,死死抓住了那把锋利的剑。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天枢冷嗤一声,强大浩瀚的灵力瞬间铺开?在海域之?上,这股威压直上姜雾识海,压得她立刻吐出一口鲜血来。
余光中,陆归龄被震开?,而?那柄锋利的剑极迅速地刺了过来。
“昆……”
“噗——”
她口里的那声“昆仑镜”还没?有说完,闷声一口鲜血就从男人的嘴边洒向海面。
天枢收了剑,状似无意的弹了弹剑身,一弯厚血飞溅而?出,坠入蔚蓝色的深海。
陆归龄挡在她身前,金色的光刺在伤口上,锋芒毕露。
姜雾连忙抱住他,颤抖的手却穿过魂体,无法触之?一丝一毫。
陆归龄看着她,眼睫微抖,昏暗的眼眸透不?进阳光,“你怎么过来了。”他歇了口气,尽量匀整自己的呼吸,“不?是说好了,要好好地活下去吗。”
“陆归龄!”她又气又急,更多的却是哽噎,泪花闪在眼角,在阳光下很是明亮,“你又骗我,又骗我。我到底是有多好骗……陆归龄,你到底还要骗我多少次。”
他叹口气,半阖的眼睫变得沉重,看来成为了灵体,也免不?了死去消亡的一刻。
“我没?有骗你,我也以为我死了。”他抬起透明的手,稍稍碰了碰她的脸颊,却在指尖穿过肌肤的一刹那猛然收回。
“姜雾,”陆归龄弯起眼,笑容有些淡,“如果有来生……”他停了会儿,破碎的声音又散在风里,“不?了。”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停住了话,深深凝望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的容颜刻入骨髓。
姜雾终是哭出了声。
她按住心口上尖锐的疼痛,“下辈子……下辈子别再遇上我了。陆归龄,就这辈子吧。”她低下头?,喉咙里的石子儿翻江倒海,几乎要撕裂开?她的嗓子。
“就这辈子,你让我死心,”她低低说着,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好不?好?”
“好……”他阖上眼,淡淡的嗓音游离在风中,“姜雾,好好活着。”
识海里那一抹交缠在一起的契印轰然消散,如同他骤散的灵体,金芒流入周身星河,姜雾捂住脸,剧烈颤抖的手几乎不?能?掩盖住她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砸落云端。
与此?同时,一面巨大的金钟乍然成型,浑厚的钟声长鸣,一击又一击,回荡在云端之?上。方才还闲庭漫步的天枢陡然变了脸色,他提起剑,直冲过去欲砍破这一巨钟。
可惜于事无补。神力交融下,挣脱束缚的神器不?用再去在意这点?外力伤害。
从云端坠落的泪珠汇满神力,散在水雾风花中,环绕着帝皇钟,将泪珠里隐藏的神力一丝丝灌入进去。
直至金钟光芒大亮,钟声沉稳有力,穿透云层天幕,缭绕的积云被震散开?,一声接着一声,直至那苍青天幕,似乎也有碎裂的痕迹。
这是……界破。
天枢不?敢置信的眯起眼,他恍然惊觉了什么,杀人的目光陡然停在那端的姜雾身上。
是她,一定是她,他想起来了,这个人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变数。她,不?该存在。
苍穹垂暮,鸿日暗淡,山河摇摇欲坠,底下的无妄海波涛四起,怒号着想要拍下云端上的仙人,四分五裂的天幕几欲翻转,黢黑的裂缝如蛛网密布。
“你,该死。”
姜雾仍挂着泪珠,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又发?生了什么事。等到杀意在眨眼间席卷而?来,她执刀一挡,本能?的急速后退,却无法阻止那柄更快的剑。
危险,迫在眉睫。
她咬牙认命抵去一刀,只听清脆“嚓”声,眼前闪过亮白?的刀光,再看去时,刀身折半,天枢的剑尖扬在她眉心,顺着疾风破空刺来。
急行余光中,仿佛瞄见了一抹雪青衣影,色若紫藤,姿如夏荷,御风而?来时,衣袂跹跹,像翩翩欲飞的蝶。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姜雾明显感觉到,抵在残刀上的力道卸去几分,她不?动声色微偏了脑袋,由着那柄长剑顺风袭来。
浓厚的霜光凝聚在掌下长刀上,姜雾打算反手一刀刺他下腹。
“阿季。”
天枢的剑,偏了偏。
作者有话要说:又解了10%。
下一章把所有伏笔摊开。
陆狗依然还能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