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干什么啊,陆归龄,你到底在做什么。”姜雾抬手蒙住了眼睛,却忘记掩盖声音里的哭腔,“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她生命里那样清风雅韵的少年郎,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副模样。
魔都吗,摩诃镜吗,还是小邺村呢。
他没有了那头乌黑的长发,也没有了傲视群雄的剑道天资,他变成了那样疯魔的样子,让所有人胆颤害怕,如果?说这些是他自作自受,那现如今呢。
姜雾明白,她明白的,没有人可以轻易伤害到陆归龄,除了她。
幽幽冥河水缓缓流着,白色的魂魄四处漂泊,一会儿窜入婆罗湿土中枯萎的彼岸花,一会儿又坠入黝黑的河水中,万劫不复的影子,像攀生石桥上的鬼藤,死死缠在了魂魄上,禁锢在水底。
这里并不安静,有无数怨鬼凄厉,也有哧哧嘶叫的藤蔓,河水声永无停歇,奔流往下,一去不回。
再加上此刻的姜雾,她叫嚷着,鲜血在嘴角蜿蜒流过,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背。
那一把?大火烧毁了他的身体,到现在陆归龄也只能慢慢的、艰难的拉扯着嗓子?,努力说清楚每一个字。
“你别哭。”他抱紧了她颤抖的身体,眼一垂,兜帽下掠过满脸的布条,“我会救你的。”
阴冷的风不再呼号,凄厉的鬼叫也顿时消弭,他用那双缠满布条的手握住姜雾的手腕,轻柔带过,姜雾于泪眼中看?见一片荒泽,清风徐来,秋千摇摇晃晃,咿呀作响。
“你别哭了。”陆归龄指了指那个秋千,嘶哑着声音,一字一句慢慢说道:“秋千还在,屋子?也还在。”
他的气声很明显,散在习习微风中,像游曳的柳絮,从姜雾脸上倏忽飘过,她坚持许久的泪珠,轰然从眼眶滑下。
“陆归龄,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你已经不是那个剑道天骄了,你还不明白吗?那个少年不在了,我不会再爱你了。”
秋千发出“咿呀”的声音,形状丑陋滑稽的小屋子?立在后头,他置在背心上的手没有松开,依然有源源不断的暖流从心脉滑过,温柔的抚慰着那一堆残破四碎的经脉。
陆归龄没有说话,他沉默着为她渡费灵力续命,期颐着她能再好一点。
可是没有了心的她,又?怎么能好起来呢。
姜雾明白这一点,陆归龄自然也明白,她扯着嘴角自嘲般笑了笑,一手推开了他的平整的胸膛,像一具没有血肉的干尸,僵硬而又?硌手。
“走开。”
许是一时不察,也许是他再也没有以前那样敏锐了,陆归龄果?真被她推了出去,没有了支撑,姜雾摔在地上,漫漫青草香爬上她的乌发,她侧着脸,青白的肤色沾着一点血。
很快,陆归龄又?过来抱起了她,背心灵力消耗得极快,几乎是断掉供给的一瞬间,消停的鲜血又?从口子上喷涌而出,她抽搐着身体,一口又一口的乌血挂在下巴上。
他终于不再沉默,而是用另一只裹着干净布条的手,动作轻缓,抹去那大片的血迹。
“姜雾,我能救你,你相信我。”他的声音震颤在胸腔,轰鸣着,撕扯着,灌入姜雾的耳朵,又?一颗泪珠从她眼角泌出,极迅速的没入发鬓,转瞬即逝。
姜雾已经没有多的力气去挣扎了,她只能费力的扭过头,费力的垂着脖颈,迫使自己的脸不让他看?见,这样,她才能任由眼眶中的泪水放肆流下,像无休无止的倾盆落雨,大颗大颗,挂在鼻尖,挂在双腮,挂在下巴,混着那绯红色的血迹,晕染开一片片模糊的水光。
“陆归龄,你放过我,好不好。”她哑着喉咙,压抑着浊音,声音平静又?低缓,“就这样吧,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了,你让我好好睡一觉,可以吗。我很累了,我真的很累了。”
她像一只站在枝头的杜鹃鸟,灰扑扑的羽毛沾满浮尘,鸟喙像含着血一样,从不停下凄厉的高歌,至死方休。
“我不想、不愿,让你救我。”
陆归龄顿在原地,黑色的衣袍紧紧裹住了他,即使是有些微缝隙,也只能窥得一寸寸缠绕而上的布条,似乎再无人能见得他真实的容颜。
他本来也是这般想的,陆归龄寻到这儿,不是想要带她走的。早在姜雾从云台崖巅生生跳下去时,陆归龄所有的念头都只化为了一个,他想让她好好的活下去。
到如今,也是这样,他只想让她好好活着。
“我救你,你好好活着。”阴影遮住了他的脸,下巴上那层乌黑的布条严密细致,窥不得一丝错漏,“姜雾,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活下去又能怎样呢?”她自嘲着扯开嘴角,“又?是被你囚禁起来吗?没有自由的活着,我宁愿死去,我不愿意再苟活下去,你明白,我不愿意。”
似乎被这句话勾起了什么回忆,他默然下来,背心上那股暖流也有所凝滞。
“可是,我不救你,你会死的。”他突然说了一句违背本心的话,僵硬的臂弯生了麻意,迫使他不得不再换了只手。
果?然,他来救她还是为了囚住她。姜雾了然的笑了笑,她使劲闭了闭眼睛,逼迫自己流干最后一滴泪,转而正过脸,凌乱的乌发挡住了唇瓣,露出一双冷淡的眼睛。
她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不自由,毋宁死。”
这一回,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细密的绷带缠来绕去,将他的眉眼隐蔽,却无法?遮住他那双鸦青色的瞳仁儿。
仍是幽深的乌紫,泛着星星点点的碧青。
出人意料的事,他没有过大的反应,想来是早就知道了姜雾的回答,只不过在那一瞬间,他还是不由自主收紧了指腹,逼得那道口子有些疼痛。
但这点疼痛不足以让姜雾叫嚷出声,她仍是一张青白的脸,血迹斑驳,像一只花了脸的奶猫。
她看着陆归龄俯下头,挺直的、绷着布条的鼻尖从兜帽下露出,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停在离她脸颊的一毫之距。
接着微微一触,随之离去。
她听得他迟来的答复:“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盆友们儿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