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第一个缓过神来了。
她下意识就坐直了身,盯着阶下少年手上托举的剑,思考是该把剑折了再把人丢出去呢,还是直接连人带剑一起丢出去。
也就这么一琢磨,姜雾有所动作了。
她像是没听到一样,仍直愣愣将叶浣的手安稳放在秦嵘掌心,笑容和蔼,“阿嵘,浣儿就由你多多照顾了。”
天知道秦嵘听到那一句’阿嵘’时,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苍天,大地,师叔这?是吃斋念佛了吗,怎么这?么慈祥!
可他还是尽心尽力的托举好了叶师妹的手,犹如几步之外的那个少年稳稳托举手中的剑一样。
做人,要?懂得知进退。
每个宗门的大师兄都不好当,而九重仙门的大师兄特别尤其非常不好当。
每天不是忧心师弟师妹们的课业,就是在给自家师伯师叔收拾烂摊子的路上。
反正师父天天张罗着要?给他塞同门师妹,他还不如顺水推舟应了师叔,和叶师妹合伙搭个假夫妻,过几年清净的大师兄生?活。
千山鸟鸣,高山之巅的大殿外,男修温润如玉,少女清丽无双,二人携手并肩站在一起,端看一副郎才女貌。
姜雾也是很满意,她亲自取下腰际乾坤袋,意欲赠给秦嵘当谢礼,当然了,在外人面前,这?就是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送些指头缝里流出来的宝贝,也不甚为奇。
砰的一声脆响,姜雾顿了下手,侧头看少年单膝跪地,他手中的长剑杵在地上,九重仙门安安稳稳当了三百年石阶的青石,碎了几条裂纹。
“……”
倒也不必,兄弟。
现任大师兄抖了抖眉毛,掌心那只少女的手突然变得滚烫,秦嵘直觉自己又招揽上了一个烫手山芋。
说什么清净修仙都是骗人的鬼话吧师叔!
谢长宁动了动,他抬起一只手,伸进雪白的衣襟,掏了掏。
姜雾渐渐凝住呼吸,这?兔崽子跑过来的真实目的,该不会是砸她的场子吧!
众人翘首以待,哪知道那方少年摸索半天,摸出一长串鼓囊囊的乾坤袋。
谢长宁眼神诚挚,“元君,匆忙来此,可能准备不够,但?我的一片真心毋庸置疑,这?点薄礼先略表存心,之后我回苍山,定请师尊亲自登门。”
少年转过眼眸,又朝秦嵘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喊了一句:“大舅哥。”
“……”秦嵘立马肃起脸色瞟向?师叔,等待指示。
姜雾脸色又青又白,高朋满座,不少人憋不住笑了,她深吸口气,竭力按住怒火。
“谢长宁,你认错人了,秦嵘之前?是浣儿的大师兄,但?今次不同往日,以后,他将?会是浣儿的道侣,会陪我的爱徒叶浣走过漫漫仙途。至于你的真心——”
她挥了挥袖,一道寒似冰雪的冷风吹过少年,他歪斜了身子,不受控趔趄下几步台阶,手中攥着的一串乾坤袋也落在石阶上,扑满了尘灰。
“为免太过廉价。”
谢长宁猛然抬头,咄咄逼人,“元君怎知我的真心?又怎知叶师妹愿意嫁给他?!元君这?般威风,棒打鸳鸯,哪里知道我与叶师妹……”
“谢道友。”
少年落在嘴边的话?陡然止住,他转回瞳眸,漂亮的桃花眼装满了那道冰蓝色倩影。
叶浣没有动身,她只是轻轻翻过掌心,主动握上了秦嵘温暖的手。
“师父为我选的道侣,我很欢喜。你请回吧。”
年少时的怦然心动很纯粹,他撑着长剑,站在五六步台阶下,明明不是遥远的距离,可谢长宁看着她交叠而握的那只手,心中涌动着无言而喻的悲伤。
她不属于他。
谢长宁没有移开眼,他的眼尾很红,像是被人生生?抹了一道胭脂痕,薄薄的嘴唇张了张,良久,他哑着声,轻轻开口。
“叶浣,我愿以真心,给你一生?一世安宁,你为何不信我。”
叶浣静静立在原地,纤长的脖颈微垂,遮住了她紊乱的眼神。
谢长宁从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谢长宁从不会把真心奉送给她。
她只是商陵叶家一个背负陈旧诺言的婚约者,是他师尊固守道义坚持下不得不娶的道侣,更是他与顾七七之间分分合合数次的罪魁祸首。
当世第一仙尊的本命剑很漂亮,跟他那双桃花眼一样,让人见之难忘,无数人都想见到他手中的剑,想一睹仙尊风采。
可很少有人知道,谢长宁从少年时就握着这?把剑了,这?只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