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游雨落在她脸颊上,姜雾困顿的抬了抬眼皮,由着酥麻的手磨蹭石桌,好似有不听话的蚂蚁爬来爬去,带着一丝灼热烧心。
半睡半醒间,恍若看见一道清风朗月的少年身影。
“你……”
呓语掩盖在她垂下的眼睫中,没有人听到她说了什么。
包括她怀里圈着的那坛花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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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游家灯火将熄,袅袅青烟腾飞,环绕着水榭楼阁,姜雾强撑着宿醉的脑袋,眯眼看清了高楼之上立着的人影儿。
不怪她贪杯多饮,实在是美酒误人。
不过,游宵飞这是闹哪儿一出?怎么一大清早就站那儿看着她?
姜雾捏了个净身诀,视线落在痕迹又淡了许多的指骨上。
看来这次试炼,她来得挺正确的啊。玄机都没法子根除的耶珠藤毒液,竟这两天的功夫,就淡化了不少,想来也是她师伯炼丹手艺又精进了一番,回去一定得告诉他。
脑子里突然回想起昨半夜烧心的错觉。
姜雾抿唇,转头将这股错觉抛在脑后。
她起身朝对面点了点头,打算打个招呼就回屋好好补个觉。
没成想游宵飞开了话头,“贾姑娘,昨夜雨丝如幕,你睡在这庭院石桌上?”
姜雾后知后觉揉了揉太阳穴,“你说得对,我现下觉得头疼,应是着凉了。”
“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游宵飞缓步下了台阶,“贾姑娘,可有如数症状?”
姜雾一个修士,哪里会有这些凡人才会引上的病痛?如今看来,逢场作戏也是一门手艺活。
“是有,是有。游老板也懂岐黄之术?”姜雾摊手,雪袖拂落石桌上的新叶,看样子昨夜雨势还挺大的。
“看过一点《伤寒杂病论》,不敢说懂。”
他走得近了,姜雾像是被昨夜的紫云花雕洗了眼睛,拨开迷雾,突然看清了他面具上繁复的花纹。
以及一点很小很小的血痕。
姜雾不自觉绷紧了下颚。
“游老板每天都起这么早?”
游宵飞笑起来,露出的下巴依然颇为怪异,“不,我很少起这么早。除非是遇见了让我睡不着的事。”
姜雾疑惑的瞥来一眼,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和人。”
“贾姑娘,我为你把把脉吧。”游宵飞伸出了手,邀请着她。
姜雾却在那一瞬间,脊背微僵。
“游老板不若给我请个大夫?”
“哈哈,我正有此意,不过此地距江都城也有四里地,要请大夫过来,少说要花上些时候。恰巧我对伤寒这一病钻研了些时日,姑娘若不嫌弃,就请在大夫没来之前由我诊治一番吧。”
这一席话,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姜雾敏锐的发现了错处,“方才游老板不是说,只看过一点《伤寒杂病论》吗?怎么现下却说钻研了些时日。”
她看着他,对上了那双弯弯带笑的眼睛。
游宵飞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仿佛笃定她会让他把脉。
“我少年时家境困窘,曾一度无以为继。缠绵病榻的时日也不再少数,自学诊治,实非我所愿。”
姜雾想起了王老汉曾说过的游家小子。
就算现在的他已非昨日之他,但姜雾也不得不承认,少年时的游宵飞,或许曾真的是赤子之心。
算了,她一个身怀仙器的修士,还怕了他不成?
姜雾伸出手,皓腕雪白,脆弱的青经埋在皮肤下,散发温热的跳动。
游宵飞搭上手,姜雾注意到他食指上火焰形状的指环。
“游老板做灯时,也会带这些小玩意儿?”
“小玩意儿?哦,你是指这个?当然。”
姜雾曾看过玄机炼丹,她师伯这么一个炼丹高手,都会素手碰触药材,只为保持最纯粹的药性。
“这东西不会割破纸面吗?”
姜雾明显感觉到手腕上搭着的指腹力道一重。
抬头看去,游宵飞逆着光,眼睫半垂,露出幽暗的瞳仁。
“它嘛……只会割破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