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曦惊呆了,“你干嘛?没戴校卡会被学生会扣分的。”
顾景光两手交叠着放在桌上,忽然趴下了,似乎是不愿意听她说话。
闻曦背着包,嘟着嘴,气鼓鼓地走出了教室。
可是跑出去一段路后,她又停住了脚步。
她回头望了一眼美术教室里那个孤独的身影,觉得有些可怜。
他会这样,有一多半是环境造就的吧。
闻曦拧眉,忽然加快了脚步,往他扔校卡的地方跑去。
隔了一会,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教室。
闻曦弯起的食指敲了敲桌面,“学长。”
顾景光抬头,对上她的温热的眼神。
闻曦没说话,笑吟吟地盯着他看。
她悄悄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
什么对视十秒会倒霉,她偏偏不信这个邪。
窗帘轻摇,微风拂面,吹散脸颊余热,却漾起两人心中的小小波澜。
教室里很安静,挂钟的秒针每走一秒都滴答作响。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顾景光先偏头,错开目光。
“你干嘛?”他蹙眉,捂着耳朵问。
闻曦笑意更浓,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他面前,她两手手肘撑在桌面,捧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原来你会说话啊。”
顾景光喉结滚动,侧转的弧度更大了,完全避开了她的目光。
“学长。”闻曦边说,边将捡回来的校卡塞进他的口袋,“你的校卡可要收好了。创新A班被抓到不戴校卡,是能躲避扣分吗?”
夕阳西下,映在他的侧脸。
闻曦背起包,丢下一句,“要期末考了,我没办法每天来这里练画了。”
“这跟我有关系吗?”顾景光很疑惑。
闻曦耸耸肩,“没关系。我怕你等我。”
顾景光呆住。
闻曦像是抓到了什么小把柄一样,笑了笑,边倒退边和他挥手道别。
话虽如此,闻曦仍每天去美术教室报道。
但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会故意迟到十分钟。
顾景光还是很准时,天天去美术教室打卡。
他还是喜欢坐在靠窗前排发呆,不同的是他不再沉默,偶尔会接她的话茬。
他说,高一出期末卷的老师很喜欢挑课后题做变形,让闻曦要多注意。
他还说,A市有冬日祭,会有外地来的小吃摊,元旦还会放烟花,等放假了闻曦可以跟同学一起去。
闻曦很自然地接,那学长有空吗?你可以带我去阿,我爸妈工作好忙,都没时间带我好好逛过A市。
顾景光目光稍滞,愣愣地看向她。
闻曦笑了笑,自顾自地说,对噢,学长你要准备高考了吧?
她起身抱着素描本离开,经过顾景光身边时拍了拍他肩膀,小声对他说加油。
—
翌日。一直很干燥的天气,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刺骨的冷风一吹,站在教学楼一楼大厅等雨停的闻曦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前桌经过她身边,“哟。闻曦怎么还不回家呀?”
闻曦窘迫地笑笑,“没带伞。”
前桌忽然搭上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了句,“就跟你说别和顾景光走太近了,看,倒霉了吧。”
闻曦无语地推开她,怎么什么事都能往顾景光身上推。
前桌见她不说话,知趣地打伞走了。
晚上还要上晚自习,住宿生争先恐后地跑往食堂,走读生则赶着往家冲。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她身边经过,她抱着画板往里缩了缩。
过了很久,教学楼已经空了,都没有要停雨的兆头。
闻曦嘟嘴,想起早上妈妈提醒她带伞的叮嘱。
这时,有个人在她身边停下了脚步。
闻曦没转头,凭校服散出的洗衣液的香味,先叫了声,“学长?”
身后的顾景光应了声‘嗯’。
他慵懒地倚在墙边,飘忽的眼神在她身上停了片刻又移开了。
闻曦抬头,“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你也没带伞吗?”
她抱紧怀里的画板,忽然心生一计,“你等等我。我去美术教室再拿一个画板,咱们一人一个顶着就能跑到车站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跑。
顾景光却伸手拉住她。
他的手轻轻拦了她一下,止住她后,便很快缩回去了。
顾景光摸摸耳垂,从书包侧面掏出一支雨伞,“给你吧。”
“那你呢?”
顾景光脱下校服外套,顶在头上往雨里跑。
闻曦撑开伞,立刻追了上去。
顾景光比她高出不少,她必须举着手,雨伞才刚过他的头顶。
“你送我到车站就行。我家就在车站旁边。”
顾景光点点头。
她把伞递向他,“你好高,你来撑。”
闻曦要乘坐的公交就在学校门口的车站,她故意带着顾景光绕到了后门的车站。
一路上,她仍滔滔不绝,他还是极少回应。
他一直低着头,躲避周围人的目光,像是怕被人看见一样。
闻曦明白他心里的疑虑,伸手按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他一下,“走路要挺胸抬头,要不然怎么看得清眼前的路?”
“学长,我上周去区里参加素描比赛拿了一等奖。”
“嗯。”
“所以和你关系好并不会倒霉呀。”
顾景光再次愣住。
顾景光一直以为外地来的闻曦因为不知道他家里的关系,所以才会这样坦然。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那些事,她一定会像其他人那样躲他远远的。
他低头,第一次鼓起勇气看向她的眼睛。
闻曦也不闪躲,同样笑盈盈地看他,“怎么了?走呀,我还赶着回家呢。”
以往,闻曦要等好久,公交才来。
那天不知道怎么了,她刚走到车站,公交就来了。
她和他说了再见,然后上车。
闻曦站在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在车上还不忘和他挥手。
顾景光撑着伞,站在雨里和她挥手。
他嘴角有很浅的笑容,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
—
到了高一下,开朗的闻曦和班上的同学渐渐熟络,有了很多朋友。
可她还是喜欢顾景光,虽然他很少回应她。
直到某天课间,她和同桌去开水房打水,经过高三的走廊。
她听见顾景光在和同学说话。
几个男生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话题绕不开班级的八卦和学校的漂亮女生。
有个男生忽然问:“顾景光,你最近和高一那个新来的艺考生走很近阿。你可以阿,下手这么快?听说她长挺漂亮的,怎么样追到手了吗?”
同桌嗅到八卦的气息,挑眉看她。
闻曦低着头,脸红到爆炸。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顾景光冷笑一声,轻飘飘地说:“快了吧。本来只是想陪她玩玩而已,没想到小女生这么容易上勾。”
几个男生在旁边起哄,哎哟乱叫。
闻曦站在一墙之隔开水房里,眼前一片氤氲。
他用最清润的声音说着最刺耳的话,一刀又一刀戳进心窝。
同桌虚揽着她,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以后不理他就好了。”
闻曦不服气。
只是不理他,这惩罚可太轻了。
她深吸一口气,逼退眼泪,攥着拳,愤怒地从墙后走出。
周围的男生见了,忙让开道。
顾景光转过头,没来得及说话,她抬手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他一手扶着栏杆,定定地看她。
她打得很用力,手都震麻了。
再抬头看顾景光,他右脸红肿一片,有个很清晰的五指印。
周围同学交头接耳,声音窸窸窣窣的。
有女生连啧两声,嫌恶地从那群男生身边绕过。
闻曦抿紧唇,扬起脸,看向他的眼神凶恶,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上课铃打响,同学散去,同桌也拉着她要走。
闻曦甩开她的手,气呼呼地跑走了。
同桌则是故意呸了他一声,才匆忙跟上闻曦。
—
回忆至此,闻曦合上素描本,开始反复琢磨顾景光说过的话。
闻曦的自我保护意识,刻意将顾景光从她的脑海里抹去。
年少时,她信过他的真诚,也同情过他的遭遇。
可她的真心并没有得到真诚的对待,而是连同自尊一起被人狠狠碾碎,然后一片又一片地揉进心底。
她以为早已淡忘的浓烈恨意,在这一刻随着记忆翻涌上来。
她翻开那本数学笔记,不禁喃喃自语:“顾景光,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了吗?”
“没那么容易!”闻曦攥拳磕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