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道：“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陈长青苦着脸用汤漱口，道：“当演员看起来挺光鲜，其实大部分时候都在干苦力活，尤其遇到刘导这样的导演，连轴转拍起来能把人累到哭。依依之前就哭过——别说我告诉你的。”
沈穆也跟着笑，看着陈长青用卸妆巾将脸上的汗和妆一点点擦掉。
“值得敬佩，”沈穆说，“以前是我浅薄了，演员是个需要信念的职业，我还够不上格。”
“你可以。”陈长青很自然地伸过手来，帮他翻好有些翘的衣领，“舞蹈和演戏本质是一样的，沉浸和表达。”
沈穆点点头。
一涉及到演戏的领域，他跟陈长青之间的关系就会温和起来。除了大哥以外，他过去二十几年极少会接触这个年龄差的前辈，陈长青大部分时候处于指引者的位置，又不像大哥一样表现出强烈的控制欲望，让他总是不由得感到放松。
第一天拍到半夜才收工，回酒店后更晚。镇上只有一家带星的酒店，被他们剧组基本包圆。
沈穆困到想倒头睡的时候，徐白禾给他拨了视频。
晚上十二点半，他觉得烦，挂了。没过几秒，同样的视频请求又打进来，非常执着地嗡嗡直响。
沈穆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盯着屏幕上的名字，深吸一口气点了接通，连哥都不想叫，直呼道：“徐白禾，现在是半夜十二点。”
徐白禾在那头还穿着西装，说：“我知道你还没睡，抓紧时间跟你说两句。今天在机场是怎么回事？陈长青故意的是不是？”
果然是为了热搜的事。沈穆一天都没看微博，不关心也不在乎：“他就跟我说了两句话，被拍到很正常。我先挂了。”
“沈穆，我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徐白禾提高音量，弟弟不在身边这件事让他的神经变得更敏感，“那条热搜是买的，陈长青自己买的！我跟你说了让你别傻乎乎的谁都信，两个助理都守不住你是吧？”
沈穆皱起眉：“他买的又怎么样？”
徐白禾气得不轻：“他好端端的买你的热搜，你说他想怎么样？要么想搞你，要么想……总之，离他远点，别老往他房车里钻！”
沈穆道：“哥，合同是你逼我签的，戏是你让我拍的，要么现在你帮我毁约赔钱，要么让你的那些助理滚远一点，别一天24小时监视我。”
徐白禾没想到他敢这么说话，气到捏着手机好几秒没顺上气：“沈穆！”
“你跟我说会改，”沈穆又道，“这才两天吧？”
“我是答应你要改，但也不能眼看着你被人吃得渣都不剩，你最近到底怎么……”
沈穆把视频挂了。
在徐白禾再打进来之前，他去微博看了一眼，那些视频和热搜早就被撤得干干净净。
一个买热搜，一个撤热搜，好像他是某种可以随意操控的物件。沈穆的心情在此刻跌到谷底，干脆将手机关了机。
没两天，他的两个助理被换了，号称娱乐圈头号王牌经纪人的唐路亲自飞到F市，陪星越刚签约的小新人拍戏。
剧组里一时间流言四起，猜测沈穆是不是被哪个大老板包了。
沈穆因为这事心情很差，好在这几天他戏份多，还全是武打戏，一天不是在吊威亚就是在跟武术指导学招式，里衣一件换一件的湿，出汗出到近乎虚脱，比他连跳三场舞剧还要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这些流言蜚语。
他是学舞蹈出身，身体柔韧度很好，体态无可挑剔，熟悉了长剑之后每个动作都做得如同舞蹈般漂亮。每次到了沈穆的戏份，刘导就会整个人变得亢奋，同时架好几个机位，对镜头的要求堪称变态，一场戏可能会要求他拍七八次。
在连续五天的超高强度折磨之下，刘导拍出了开机以来最满意的一个镜头。
一镜结束之后，他激动得都忘记把人从威亚上放下来，站在主机位前反反复复回看，把陈长青、吴云和林依依都叫过来，让他们一起看。
这是一个特写镜头，沈穆一身纯白的素服，被威亚高高吊着站在树尖，单手挽剑花，朝树下的人露出笑容，用天真又残忍的语气道：“狭路相逢便是缘分，你我有缘呀。”
说这句台词的时候，镜头拉得极近，沈穆的鼻尖坠着血珠，半边脸浸在明媚的阳光里，半边脸沉在阴影之中，因为笑容而显露的梨涡也因此一边盛着阳光、一边盛着暗色，浓郁的光影在他无可挑剔的俊美脸庞上画出了性格符号。
仅仅这一个镜头，“莫亦安”活过来了。
刘导非常满意，喋喋不休地说：“这个光影抓得太好了！沈穆的脸就应该怼着拍，怼越近越好，我看这张可以直接拿来做海报，真好看！”
吴云和林依依也聊这个镜头，只有陈长青没说话。
他看着沈穆汗湿的喉结，看得入了神。
直到场务喊能不能把人放下来，他们几个才回过神，刘导忙让人把沈穆从树上吊下来，小跑过去，叨叨絮絮地说刚才那个表情演得好、接下来该怎么表现。沈穆人已经晒得有些晕了，一边听一边迷糊地点头，抓着矿泉水瓶往胃里猛灌水。
陈长青见他脸色苍白，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道：“别喝这么急，你还好吧？”
沈穆又点头，他今天连续吊了一下午的威压，只觉得身体里热得快烧起来，一边解最外那层戏服一边往空调管的地方走，难得抱怨道：“今天好热，有三十多度吧？”
陈长青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三十几度的天气，他的额头居然冰凉一片。
“找医生来看看，”他皱起眉，“刘导，我看他状态不好，休息一下吧。”
刘导也发觉沈穆不对劲，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很快变了脸色，转身要去要医生。
沈穆自己还没感觉，只是累得站不住，贴着空调管在椅子里坐下，被冷风吹着，刚开口说了一句：“我还行”，忽然眼前一片黑，人朝着地面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