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刀尖直抵咽喉,越要冷静,不能排除他故意激将的可能性。
符行衣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双手猛地抱拳高举于头顶之上,厉声道:“小人敬重聂将军,本以为您和那些庸俗之人不同,没想到您也是以貌取人之辈!”
聂铮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哦?”
“小人的确相貌酷似女子,就因为缺少阳刚之气,便被身边的人嘲笑多年,为此一咬牙进了军营,意图保家卫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谁知竟连将军都要剥夺我作为男人的权利!”
符行衣双目通红,像极了怒不可遏的阴柔公子。
聂铮轻笑一声,无奈地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
他本不爱笑,难得展颜,便犹如冰雪消融,不似传闻中那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杀神。
“你的确装得很像,声音、相貌与喉结都着意假饰过,却改变不了女子的下意识动作。”
符行衣错愕道:“下意识……动作?”
啥啊?
“方才绍煜出去时与你擦肩而过,你侧身让了,”聂铮解释:“用后背对着。”
简而言之就是护住了胸。若真是男人,动作该刚好相反才对。
聂铮有过足足十八年的伪装成女人的经验,在步步为营的深宫中隐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眼光必定毒辣,心思也确实细微。
所以符行衣打死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栽在胸上!
讷讷了半晌,符行衣索性一咬牙一跺脚,闭上双眼视死如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死一般的沉默过后,是聂铮的一声嗤笑:“我几时说要杀你?”
符行衣愣了愣,听他道:“念你立有大功,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充作不知。”
公主殿下果真人美心善,其实他也没那么讨厌!
自己还没来得及道谢,聂铮便紧接着道:
“但你一个姑娘家,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堆里终究不方便,一旦被发现,注定死路一条。是安全无虞地离开,还是提心吊胆地留下,自己选。”
答应魏安平的事情既然已经完成,权衡之下,自己立刻离开才是上上之策。
若是日后想脱离,肯定很麻烦,聂铮说的话证明他会帮忙,悄无声息地送自己安全离开。
主将的承诺无疑是最大的保障,也是不可错过的机会。
静静地沉思了片刻,符行衣兀的笑了笑,轻声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男人被允许上阵杀敌,女人只能在家相夫教子。”
聂铮凝视着她的脸,只觉得那笑容无比刺目,竟微微怔神。
被逼无奈只能以女子之身在深宫中苟活的年月里,他也曾如此问过父皇。
只得到了“女人岂能如此不成体统”的回答。
后来权贵意图强抢定澜公主,父皇知道此事已然不能再瞒下去,才应允他假死,过继给已故的镇和王作私生子,然后恢复男身。
他尚有摆脱女子身份、一展宏图的机会,可她没有。
生而为女子,便活该困守于闺阁之内,做一只被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雀么?
“也罢,随你,”聂铮索性不再多言,“自己选的路,日后别后悔。”
符行衣狂喜不已,兴奋道:“谢将军成全!”
太好了!
不仅大魔王没认出来自己是当年闯入揽月宫的小丫头片子,就连女子身份也被默许了!
符行衣此人有个不大不小的坏毛病:得意忘形。
须知人应小心谨慎最好,否则便容易犯下无可挽回的错处。
她起身告退,离开的脚步甚是轻快,与当年非礼美人的嚣张模样如出一辙。
高兴得就差飞起来了。
外表可以伪装,人的本能却极难克制。
聂铮无意间抬眸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登时瞳孔紧缩。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注意到离符行衣最近的地方有一把刀。
若真是她……
符行衣正笑得比花更灿烂,后脑兀的感受到一股凉意,下意识地侧身闪过了聂铮向她投来、随手从桌上取的一支箭。
“将军?!”她惊讶不已。
聂铮根本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反手便是一掌堪堪擦过她的额心命门。
符行衣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情急之下从旁抓了一把刀,艰难地与他过了十几招。
即将伤到她之时,聂铮猛然停手。
符行衣的拳头却没来得及收回来,顺势打在了那张俊脸上。
什么叫做吓得.菊.花.一紧,她今日总算体会到了。
“将将将将军!”符行衣连忙丢了刀,手足无措道:“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聂铮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听不出心情好坏:
“你走吧。”
符行衣心惊胆战地来,担惊受怕地走,脖子缩得好似鹌鹑。
都说女人阴晴不定,怎的聂铮也如此?!
独自身处营帐内的男人耳垂微红。
良久,他用冰冰凉凉的指腹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脸,喃喃道:
“她……又摸我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