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快活不下去了。
哭嚎无用,该睡还是得睡。
寻常的东齐女子若是被看了一下.裸.露在外的手臂,就要迫于闲言碎语的压力,嫁给那个毁去她清白的男人,更别说是和一群糙汉睡在同一营帐内。
哪怕每人相隔一段距离,并未身体相贴,在东齐人的观念中也是大不像话。
符行衣自幼随性惯了,向来是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老爹贵为镇国将军,自己又受封清平郡主,即便扛着钢刀上战场,也没人敢当面说什么。
顶多是嫁不出去而已。
可是眼下,自己一介罪臣之女,还是个“死去多年”的人,一入军营,就要作为男人活到死,注定不可能成亲,更无需在意什么名节。
好好活着才最要紧。
与死亡相比,这些磨牙放屁呼噜声根本算不上什么痛苦的折磨。
符行衣认命地闭上双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足足两日两夜,北荣的夜袭部队成功被千机营一个不剩地剿灭,甚至还有额外收获。
“你们都不知道,可把我笑死了!”
演武场上回荡着老何的笑声。
尽管老何允许她这几日暂免了新兵操练,符行衣还是按时到了场。
好在没错过重头戏。
“北荣本以为这次强攻昆莫三城是十拿九稳,放心大胆地让太子来历练,直接领走现有的军功,没想到那孙贼被聂将军给活捉了!”
嘲笑声此起彼伏,符行衣也忍俊不禁。
无意间瞥到了她,老何沉默片刻,兀的开口唤道:
“那谁,胆大的小子。”
直到被陆轩推了一把,符行衣才后知后觉他是在喊自己,立即站了起来:“在!”
“聂将军受伤,李守备让你去帮忙打下手,”老何不冷不热地道:“递个药、包个扎,比你坐在这干瞪眼强。”
符行衣一愣。
周围的新兵纷纷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有人窃窃私语:“瞧这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保不齐是被好那口的大人看上了。”
“这种好事咋就摊不到俺头上?”一旁的猴脸男人叹息道。
其他人纷纷嘲讽:“卖.屁.股又不是啥光彩的事,你闲着蛋.疼了羡慕那个。”
符行衣拢在袖中的五指微微蜷缩,神色也稍显苍白。
李绍煜果真还未死心,一个劲地要将自己往他身边拉!
与他划清界限,正是为了避免自己被特殊对待。
如今却成为众矢之的,就连陆轩与石淮山看过来的目光都无比怪异。
一切都是李绍煜添乱的结果!
然而无论如何,李绍煜如今是自己的上级,自己不能违背军令。
符行衣只能硬着头皮动身,前往主将的营帐。
一个脑子不好使的李二狗已经够受了,现在还要直面另一个魔头,根本无处遁形。
符行衣愁眉苦脸地掀开帘子,听到里面传出一道男人的轻笑:
“此言差矣。聂某岂敢越过陛下、擅自处死阁下?不过是开个玩笑。”
男人的右手慵懒地搭在膝上,骨节分明的五指皮肉匀称,闲散地敲着似有韵律的小调,仿佛在合着某种拍子。
如墨长发垂在背后,玄色的袍子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领微敞,隐约可见结实的胸肌。
“如此一惊一乍,果真是穷乡僻壤的北荣方能养出的急躁性子,上不得台面,丢人现眼。”
李绍煜正在为他包扎受伤的左臂,见符行衣进来,面上一喜,道:
“行衣小兄弟,劳烦将那边的白瓶递给我。”
符行衣咬了咬牙,走了进去。
聂铮此人,可以说是极度的难以相处。
无论何时见他,他都是一副“爹就是看你不爽”的作态,逮谁怼谁,傲慢无礼。
符行衣听闻,连皇帝老儿不顺他的意,也会被聂铮正面挑衅,外加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
按理来说,聂铮这种性格在官场上,注定是遭人陷害并早死的料子,他却偏生是东齐国最年轻的实权将军,无人不惧。
堂下被捆成长.虫,还在地上蠕动的北荣太子双目通红,怒喝道:
“你们东齐皇帝已答应我父皇的求和与赔偿,还说东齐原谅我大荣的过失,并允诺会礼遇俘虏,你岂敢违抗皇命,对我用刑?!”
聂铮微微挑了长眉,似笑非笑道:“原谅?”
迟钝如符行衣都能察觉到他身上一瞬间爆发的杀气。
“这话你和那些无辜身亡百姓的亲眷说。他们若是同意原谅,我没意见。”
聂铮淡淡地开口:“陛下的确答应礼遇俘虏不假,不将你折磨至死,已经是聂某对待不速之客的最大礼遇。无论在东齐,还是在北荣,阶下囚几时有了提条件的资格?我竟全然不知。”
北荣太子气急败坏地怒吼:
“如此胆大妄为,聂铮,你就不怕东齐皇帝问你的罪吗?!”
“绍煜,将人带下去,随随便便抽个七八十鞭即可,别让他活得太痛快,也不准打死了,否则拿你是问。”
聂铮慵懒地往后一靠,随手拿了一本自西沂传来的火器图谱看,全然不将破口大骂“天下间岂有你这般不讲道理的人”的北荣太子放在眼里。
他唇角微勾,唯余哂笑。
“在这千机营,我即是道,我即是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