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莹玉想出头绪,圣旨便到了。
因早知有圣旨将至,林如海早早请了假,待在家里等圣旨到来。宣旨的小黄门专门问了莹玉,还细细看了又看,才开始宣读圣旨。满篇夸赞之语,哪怕皇帝只见过她一回,便既然他都封赏了,那必须是个处处皆好的姑娘,不然怎么能配得到封赏?只是那夸赞的词太多,太过夸张,更没多少符合实际,听得莹玉不免脸红。直到最后才点了正题,封她为县主。她这县主与林黛玉那县主略有些不同,她是有封号的。唔,用了一个荣字。
世人皆知,同样的爵位,有封号的比没封号的大半阶。
莹玉怀疑,这?个荣字本来是给陆晋准备的。陆晋那么高的功劳,足够皇上给陆晋家也升一升爵位的了。偏偏陆晋将机会给了她,皇帝这?才将这?个字给了她。约摸也是要她莫要忘记陆晋之恩的意思。
接了圣旨,谢了恩。小黄门又说了:“皇上说了,荣县主正忙,到不必急着进宫谢恩。直待宫宴时,再一起谢吧。”
莹玉再次虚谢了圣恩。从此,莹玉便成了荣县主了。
送走小黄门,林如海便让关门闭户。
“除亲近人家,你?们几姐妹这些日子,就莫要出门走动了。”林家显赫太过,本不是王侯之家,却一家两县主,不知多少人盯着。偏他家又没有男丁支撑门户,架得太高,却又太虚。林如海一边为女儿高兴,一边心里却慌的不行。
“是。”三个女孩乖乖应下。回到内院,却又俱都欢喜。
惜春一拍巴掌:“我?真是好运道,两个姐姐都是县主。日后走出去,再没人敢欺负我?了。”
黛玉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现在竟然有人敢欺负你?不成?”
莹玉听这话也看了过来。
惜春忙道:“自然是没有的,可将来嫁了人,婆家人若是要欺负我?怎么办?现在我知道了,到时我就来找姐姐们给我?撑腰。”
莹玉便也笑了:“这?话说得好,以后姐姐若是被欺负了,妹妹也能给姐姐撑腰了。”
林家没有男丁这?个问题,她们无法忽视。出嫁之后,被欺负了,没有娘家撑腰作主。如今好了,她有了县主封号,自然也就可以给黛玉撑腰了。
惜春:“虽然父亲意思是让我?们低调,不过这?到底是大喜事,咱们还需给二姐姐好生庆祝一下才是。”她忙不迭的叫人,让厨房赶紧整治几桌酒菜。“让嬷嬷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如此甚好,一时间各自忙碌起来。
林家再低调,可该知道的人还是都知道了。一时间,人人只觉得林家荣耀至极。外人可不知道她这机遇是别人用一身功劳给她换来的,只以为是林如海深得圣宠之故。对林如海,对林家,都不免更看重几分。
而?之后再来向莹玉提亲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再来的人家,地位高了不至一截。
世人之现实可见一斑。
只是因早有话在前,这?些事对莹玉并无影响,无论高底,都被拒绝了。再来,便隐隐听着宫里有消息传出,荣县主的婚事,皇上自有定夺。皇上当?然没下明旨,但有这?样的传言,就足以让那些人自动退去。莹玉只道是父亲为她在皇上面前要了恩典,心中感动不已。
到是林如海在心里盘算几回,猜测这?只怕未必是假。只是这恩典并不是他求来的罢了!至于是谁,他心里有所猜测。可面对女儿信任的目光,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道:“皇上知道你?在为温侯府重建之事费心,所以才免了你?进宫谢恩之事。温侯府那边,你?要越发?用心才是。”
莹玉立刻应下。便是不说,她也会更加用心的。毕竟如今潜在的麻烦,已迎刃而?解。而?这?一切都得益于陆晋。
温侯府重建已经开始,该拆拆,该建建。莹玉白天很?少过去,但晚上却是必要去一趟的。进度很快,又有忠仆监督,质量也全不必担心。照着这?个速度,陆晋可以回新宅子里过年。
这?样的进度,莹玉便很满意了。
除了温侯府大建之事要她费心,之前那事莹玉依旧没放下。这?个世界还是很平和的,突然被人算计这一回,哪能轻易就忘了。也就是她自己有本事,才能转危为安。但凡换了真正的弱女子,那一晚的结果如何都不好说。轻的,便是名声尽毁。重的,只怕连性命都不保。如今连凶手是谁都知道了,她便是不能立刻就将之绳之以法,也要盯着她们,抓她们的把?柄……只是她每天只在固定的时间出去,并不是那么巧的,每次都能让她听到有用的东西。事实上,听到更多的,都是些没意义的话。
比如她到是从薛宝钗那里听到不少关于她那个哥哥的事情,那人本就有大傻子的诨号,如今自觉妹妹巴结上了忠顺王府,比贾家还厉害,于是一味攀附。他家本就豪富,出手大方。他又是不学无术的纨绔,跟忠顺亲王到还真有几分相投。这?么一来,玩的越发?过火。如今已是臭名远扬……薛夫人想为他说门亲事,却是千难万难。
莹玉盯着薛宝钗母女,是想知道她们去贾家的目的,结果什么都没探听出来。贾远春那边她当然也没漏掉,从莹玉被封了县主,贾元春就摔了一地的瓷器,她那个孩子也连着哭了好几夜。
她的丈夫很少到她房里来,莹玉连着来了几回,都不曾见到过。到是府里又添了新的妾室,又多了两个庶女……作为一个不能生,还犯过大错的女人,这?样的事情她连阻止的资格都没有。
贾元春的生活可以算得上是糟糕,只莹玉半点也可怜不起她。
这?一晚,她又从贾家出来,这?段时间总去看薛宝钗和贾元春,却没打听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连着贾家这?边也没有任何异常,她不免也就生出懈怠之意来。干脆哪也不去,漫天闲转起来。
刚从一条街转到另一条街上,就见不远处一道黑影,快速的拐进一条小巷里。莹玉心中一动,便跟了上去。
她本无形,不必担心被发现。加快速度,很?快就追到了那人。离得近了,也就看清了这?人的模样。这?一看清,她眉就皱了起来。身形极高极壮,浓须浓眉,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脸遮了大半,露出来的些许,也是深古铜色。看到这样的肤色,莹玉就是一怔,京城很少见到这样的肤色。但她却在不久前才见到……陆晋刚回来时,可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有了这?样的想法,莹玉的眉就拧了起来。
她是知道蛮族的人追到京中的,他们最恨的那个人,必然是师兄。但除了师兄,他们肯定也恨这个国家的人。一路下来,对着回朝的大军都几次自杀式袭击,如今到了这?里反而?潜伏了起来,却不知在谋算什么。
跟着那人进又拐了个弯,却原来,这?巷子并非直通到底,中间还藏着别的更狭窄的巷子,这?样的小巷子还不少,四通八达,弯弯绕绕,不是熟人,怕是要迷失在其中。
这?人也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居然十分熟悉这?里。莹玉便只跟着这?人,最后跟着他钻进一家屋院里。
这?屋院十分平常,正屋三间,一个灶间,院子在前,面后是没有的。院子不大,种着一株枣树,地上种了些菜疏,挨挨挤挤,只留下一条走路的道。在屋角之处,还圈了一小块地,养了些鸡子。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普通民宅。而?且,瞧着还不甚富裕的那种。
男人进了屋里,莹玉也跟着进了屋里。屋里一家三口,一对老夫妻,一个小子。三人见这?人进来,也不说话。那人也不说话,只是走到西屋里间,轻轻一推那后墙,那里便露出一扇门来。那人钻进门里。莹玉连忙跟上,才发?现后面又是一个小巷子。
若不是莹玉知道自己的状态,怕是要怀疑这?人是发现了什么。接着却想,这?估计不是疑心,而?是他们一惯如此谨慎。
可他们越是如此,莹玉越是担心,这?所图谋的事情,只怕不小。
那人又拐了几个巷子,才再次进入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比之前那家就要大上不少,前后两进的宅子。院子里到是种了些花木,只数量不多。进门之前,那人敲门也极有规律,三长一短,敲到第四遍,里面才有人给他开门。到了里面,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给他开的门。
“阿河伯。”
“回来啦,快进来。”阿河伯将人让进去,又探头出来张望了一回。那人却已进到后面。
那里却不简单,藏了十个人,八男两女。八个男人肤色跟之前那大汉一般无二,两个女人到是白晰一些,尤其其中一个,穿的比旁人要好一些,也更白嫩,与京中贵女无甚区别。
“公主。”那男人对着那女人行了一个大礼。
“克伦兄弟,快快请起。”那公主亲自上前,将人扶起:“你?可打听出来什么没有?”
“克伦无能,并未打听出假扮成黑鹰的人是谁。”
公主失神的坐回椅子上:“不怪你,只怪汉人太过奸诈。”
克伦又道:“属下这?两天认识了一个人,他的姐姐嫁进了王府。属下准备从他那里下手,继续查下去。那人害得我?们族人损失惨重,狗皇帝肯定要奖赏他,只要狗皇帝一奖赏,我?们就能查出来了。怕只怕,那人是军中的人,狗皇帝一下子赏赐那么多,黑鹰就不起眼了。”
公主眯着眼睛道:“黑鹰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那是作不得假的。”说到这里,那公主咬了咬牙:“你?说你认识了王爷身边的人?”
“是的。”
“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进入他们的皇宫。如果皇宫不行,进入哪一个皇子的后宅也可以。不管黑鹰是什么人,都是狗皇帝的人。他们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族人死伤无数。我?也定要让他们,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最后是江山易主,民不聊生。那黑鹰有本事一辈子不露头,只要他露了头,我?就要他千刀万刮,死无葬生之地。”
“公主,您怎么可以去那样的地方?”
“只要能报仇,我?哪里去不得?”仇恨让这?位公主变得异常坚定。“你?们别再劝我?了,待我?有了去处,你?们也别再聚在一起,分散开来。若是有想去普通日子的,便更改名姓,娶妻生子。若是还想继续眼随着我?,那便在外面等我?的消息。”又看向另一个少女:“明珠,你?是想继续跟着我?,还是留在外面?”
“明珠誓死追随公主。”
“属下誓死追随公主。”
“好。”公主猛的站起来:“有你?们在,大仇如何不能得报。”
这?一屋子人个个情绪激昂,好似他们所谋之事,立刻就要实现了一般。却不知道,有一个人一直站在边上,将他们所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对他们的打算,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之后,这?些人又开始讨论一些细节方面的事情。时间一长,莹玉便发现,这?十个人里,智谋最出纵的,便是那位公主。而?武艺最高明,也最机变的便是那个克伦。其他人空有忠心和武力,但都帮不上大忙。
待他们事情商议完,各归各位。这?么多人,全都住在这里。公主和明珠那个丫环住在后院,前后各有两人守着。剩下的住在前面。莹玉绕着观察了一圈,将附近的情况都记了下来,这?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趁着郭安来回事,她便吩咐:“我?有事找师兄,越快越好。是顶顶要紧的事情,不容耽搁。”
郭安本就得了叮嘱,自不敢怠慢莹玉的事情。当?天傍晚,陆晋便到了林家。
“师妹急着找我,可是有事?”
“有。”莹玉便将之前的发?现跟他一一说了:“我?虽不识得那些人,可这时候遇着了可疑的人,少不得跟师兄说一声。情愿我想错了,也不想漏了这?些人在京中搅风搅雨。”
“师妹做的极对。”陆晋又道:“且师妹所说的这?几个人名来看,只怕正是那蛮族余孽。当?初蛮族大败,曾派了使臣,带他们族里最美貌的公主,来京中投诚。如今算一算,他们只怕人未到京中,蛮族就已经没了。他们便干脆隐藏起来,一路到了京中,准备复仇。”
莹玉:“这?还真是巧了。”又担心的看着陆晋:“他们认识师兄吗?”
“应该不认识。”
只是应该?莹玉眉便拧起来:“听他们说,似乎只知道师兄脸上有一道疤。”
“师妹放心,既然已经知道他们在了,早晚将他们一网打尽。”
莹玉也只能道:“消息有用便好,只望师兄保重自己,任何时候都要小心。”
“此事事关重大,我?得进宫一趟。”师妹只见到十人,但谁也不保证,还有没有人隐在暗中。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非得动兵不可。且事关蛮族,必得皇上首肯。
莹玉却担心他:“那些人一直在找脸上有伤的人,又知你是皇上的人,只怕会盯着进宫的各个路口。现在虽然天色已晚,到底还是遮掩一下为好。”陆晋脸上的疤已经极浅了,但如果有心刻意去观察,却未必看不出来。
“如何遮掩?”陆晋摸着疤所在的位置,一时到挺好奇。
莹玉左右看了看,才道:“有了。”遂进屋,拿了一些脂粉出来。先扑了些花露,才抹了一些脂粉,只要疤痕位置,慢慢匀开。觉着与别处肤色有些不同,便干脆满脸全都扑了一层薄粉。“如此便再无不可了。”
陆晋伸手欲摸脸,被莹玉忙忙拦下:“别碰,这?一碰就不对了。”
时下男人常见有敷粉的,陆晋虽从未有过,却也没觉得不自在。尤其这粉还是她为他敷上的,更不会不喜。只是第一次,难免别扭。他摸了摸自己耳朵,烫的他指尖发?麻。心脏鼓动,喉间发堵,一时间,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样只要不离得极近,再如何眼利,也不会有问题了。”莹玉对自己的手艺极为满意。
“师妹的手艺必定极好的。”他放下手,轻道:“只是此事说不得还需要从中调谴,以后得常在京中走动。说不得,还要麻烦师妹了。”
莹玉忙道:“师兄直管来。或者,师兄可以直接住到家里来,我?每日给师兄上妆,也便利。只要将事情跟父亲说了,父亲是不会拒绝的。”
陆晋嘴角微微弯起,“好。”
因事情紧急,且要赶在宫中下钥前进去,陆晋更是半分不耽搁,都未及跟林如海碰面,便打马离去。只临走的时候才叮嘱道:“虽不知师妹如何得来这样的消息,可还请师妹以后莫要以身犯险。再没什么,比师妹的安危更重要。”
“师兄放心,我?的渠道自是万无一失,且决不需我?涉险。”但消息怎么来的,又是通过什么渠道,也是绝不可能说的。
“如此便好。”
事情有陆晋接手,莹玉便不再挂心。陆晋的本事比她只强不弱,更别说他还有很?多人手,若是他接手还不能解决,那她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她想着的是,等父亲回来,她要先跟父亲说一声关于收留陆晋的事情。毕竟是她提议的,总要先跟父亲打招呼。结果等到平日里林如海下衙的时候也不见归家。让大管家派人去问,才知道皇上有事召他。若是回来,只怕会很?晚。也有可能不回……只是让家里莫要再等了。
莹玉也只好先放弃之前的想法,到了休息的时候,她还是再一次去了之前那宅子。插手是插不上手的,到不妨碍她替他监看一下。以免再有个漏网之鱼,遗祸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