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族在魔族步步紧逼之下,无异于是在沙漠中苦苦寻路,却始终找不到离开的方向的旅人。
于人族而言,风雨无阻屹立了千年的祭坛以及祭神柱近乎是相当于代表真神的存在。
而祭坛被毁之事必将成为压死这批疲倦不堪的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因而无论是归长虹和归长空,还是归哲成都在内心默认了此事不得外传。
否则,没等魔族彻底覆灭人族,人族就会先从内部开始瓦解,乃至落得一个一盘散沙,不战而败的下场。
但尽管如此,真神苦等却未至的情况却无法隐瞒,人们很轻易地就能从魔族那势如破竹的攻势,以及己方手上所剩无几的武器中推测出来。而原本只是在他们心中的猜测与疑问也逐渐变得明晰了起来——
人族是不是已经被真神所放弃?
但对真神的信仰与崇敬早已深入人族骨髓,他们不敢怨恨对他们的苦难袖手旁观的真神,却将愤怒发泄在了同胞之上。
过去千年皇族皆为一脉单传,但这一代的继承人中除了太子殿下外,竟还存在二皇女和三皇女两人,皇族子孙从未如此兴盛。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过去魔族大面积入侵一事简直闻所未闻,而如今人族竟沦落到了毫无反手之力的地步。
因而,这里面是否有皇族率先破坏诺言,触怒真神的缘由所在?又或者,其实皇族中混入了魔族的内奸?不然他们为何执意包庇一个娶了半魔人的叛徒?
而在人们蠢蠢欲动之时,那封刻有归长虹私印的命令则如同被投入湖中的碎石,在水面上溅起一圈圈的水纹。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原本幼小的波纹逐步扩散到了整个湖面。
被决定了生死之人慷慨赴死,不愿意放手之人则舍命相陪,但那些被留下之人反而对此充满了仇恨,因为死去的人一了百了,而活着的人却被亲友永远的抛下了。
他们不愿去责怪为主动牺牲的亲朋好友,也无从去指责那些执行军令的将士们,最后只能将这些怨恨寄托于那端坐于皇宫之中的三皇女身上,如此才能稍稍减轻心中的负罪感。
因而,对皇族的怀疑在一批又一批的因归长虹的命令而被亲友抛弃之人的迁怒下,达到了顶峰。
早朝时分,右仆射出列。
她手持笏板,俯身奏事道,“启奏陛下,前线溃败,如今京城中流民安置已成问题,且最迟一月魔军便会兵临城下。故,北迁国都一事势在必行,请陛下下旨。”
千年国都,今朝北迁?
先皇将人族交于他手,他若是选择去做一丧家犬,待他死后,他又有何脸面去面见他?
更何况,在祭坛被毁,真神失去回应的情况下,人族能否通过结界进入北地还值得存疑。
所以没到最后一步,他绝不同意北迁。
在仔细衡量了一番后,归哲成开口回绝道,“京城乃封印大阵所在之地,不可随意挪动。且大陆以北乃真神镇压异神之处,亦是吾等不可随意打扰的神国。”
他本以为还需与对方多费口舌,进而争论一番,但令他意外的是,右仆射她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理由,颇有一番雷声大而雨点小的荒谬之感。
只见他话音刚落,右仆射便毫无异议地行礼道,“臣遵旨。”
言行间,就仿佛刚才坚定不移地说着情况紧急,国都非迁不可的人并非她似的。
似是商量好了般,正当右仆射退回列中之时,左仆射便与其擦肩而过,紧接着迈步上前。
他高举象牙笏,低头上奏道,“恳请陛下祈神降。”
好一招以退为进,他看迁国都是假,祈求神降才是真。但就如同祭神礼的代价是神祭的寿命般,请求真神降临的后果则是作为祭品之人的全部生命,前者使人短寿,后者则是让其必死无疑。
而在归哲成极力压抑着因被戏耍而产生的怒火之时,却听见左仆射继续说道,“三皇女品貌非凡、宽厚仁德,故……”
但没等他说完,原本站在队伍第一列的归长空便猛地跨步至朝臣之前,而后一把将归长虹扯到了身后。
他一边用自己的身子将其牢牢隐藏,一边恶狠狠地瞪视着面前这一位大言不惭,意图牺牲归长虹之人:“寡人看谁敢!”[1]
归长空的目光若刀子般刮过群臣之脸,那噬人的目光硬生生地将其他欲开口相助的人给喝退了一步。
一时间,朝堂之上诡异的陷入了寂静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左仆射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归长空,他故作诚恳地分析道,
“若太子殿下不舍三皇女殿下,二皇女殿下亦可。况且,即使太子现在杀了老臣,最后同不同意神降,又或者是究竟选择谁为祭品,可都是得由陛下决定的,殿下可不要僭越啊。”
有了左仆射打头阵,众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