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梦,但里面的主角是她,又不是她。
归长虹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是一个由数米高墙围起的角斗场,高台上则环坐着数以百计的魔族。他们手持着盛有鲜血的杯盏,大口大口地嚼着身旁奴仆们献上的肉块。
有时看到激动之处,有的魔族甚至会一把扭过跪坐在一旁的奴人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然而,即便是见证了同类的死亡,周围人的脸上却充斥着熟视无睹的冷漠与麻木。
若一场荒诞的闹剧,那鲜血的喷涌声、痛呼声、咀嚼声以及喝彩声交杂在角斗场上空,共同谱下了一曲人族的哀歌。
而梦中的她持着匕首,蹚着鲜血,站在了角斗场中央。即使她身上的衣裙早已因遍布的刀剑划痕,而变得若碎布般无法蔽体,但她仍昂着头,恶狠狠地瞪视着坐在最高位的男子。
“人族永存!”
然而,等到归长虹再一眨眼,她便见那人倒在了一带有面具的男子的怀中,而她持着匕首的右手在对方背后摇晃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落下。
但正当那人松开匕首,摸向对方眼睛之时,那男子却毫不犹豫地低头咬断了她的脖颈。
视线相对之间,归长虹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她曾见过此人般。她忍不住想要更靠近些,来辨认出对方的眉眼。
此时,耳畔传来的秋实的呼声,却让她眼前的画面逐渐泛起水波般的纹路,进而变得越发模糊起来。
然,似是察觉了她意识的逐渐远离,那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容颜的女子猛地抬头,扣住了她的脑袋。
鼻尖相贴之时,归长虹清晰地看见有两行血泪从那猩红的眼眸中落下。
而她记忆的最后便是对方嘶哑着嗓子悲鸣道,“所有人都说,人族命数已尽,唯有牺牲人族,才是天命所归。但我不服!”
“殿下……”
秋实那忧心忡忡的声音从归长虹耳畔响起,伴随着脑中的嗡鸣感,一股来自心灵的疲倦感袭上了她的心头。
而梦境与现实的无缝转换,则让她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之中。
归长虹双眼迷茫地循声望去,却始终无法聚焦在对方身上。五彩斑斓的色块交织在一起,落入她眼中,愈发加重了她的晕眩感,以至于她甚至分不出任何心神去辨别来自对方口中的声音。
随着对方的呼声越发焦灼,她这才逐渐从头重脚轻的泥沼中挣脱出来。
秋实呈上温热的毛巾问道,“殿下可是在忧心魔族入侵之事?”
“嗯。”
归长虹边用湿巾轻轻地擦拭着额间的汗水,边随意地应答着。她的声音若从喉间哼出般轻微,嗓音之干涩和沙哑仿佛她刚经历完一场漫长的战斗般。
闻之,秋实取来一直温着的茶壶,为其添上茶水。
她低声安慰道,“殿下,现在不到寅时,祭祀要卯时才开始,殿下不如再回榻上小憩一番。真神会保佑我们的,殿下不必过于担忧。”
所以她这是看书看到睡着了?
归长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古籍,只见它饱经风霜,封面已字迹模糊,而里面的字也无从考据。在微弱的烛光下,她只得依稀辨认出这是一本猜测三族起源的野史怪谈。
她制止了对方挑灭烛芯的动作,抿了一口温茶,揉了揉额角问道,“祭祀?”
闻言,秋实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但她随即反应了过来。
她解释道,“陛下三更天的时候差人来通知了。但陛下的意思是这次只开祭坛、献神仆、求神谕,不用像祭神礼那般兴师动众。”
神仆都是从出生起就被真神选定,再由祭祀接到宫中统一培养。他们身上的祭祀图案则是从启蒙之时,便一遍遍反复刻画,直至这特殊的药水印入皮肤,而这只是第一步。
剩下的他们还需要习得礼法,精通六艺。过五关斩六将后,唯有容貌和学识皆为上品的人才有机会被选为祭品,在神祭礼上献祭给真神,用于换取真神对武器的赐福。
是故,谓之神仆。
但若没有归哲成的授意,秋实绝无胆量隐瞒。如今木已成舟,也无须多言。而她刚从梦魇中脱身,暂无睡意,索性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不如将刚为研究完的书籍看完。
想着,归长虹拿起一旁的字典,对比着古籍道,“不必服侍,我再看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