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元襄要在朝会结束后来紫宸殿问安。待福禄宣召,他一身紫袍踏飒入内,骨郎神清,英气逼人,然而面容却略微憔悴,似乎消瘦了几分,五官的轮廓更显深邃,如若刀琢一般。
元衡走到正殿,恭敬唤了声:“皇叔。”
“臣参见陛下。”元襄揖手行礼,随后命内侍将折子送进来,很快在紫檀案上堆几摞小山,“臣将百官的请安折子带来了,请陛下过目。”
元衡淡淡一扫,“辛苦皇叔了。”
“陛下哪里话,都是臣应该做的。”元襄不忘恪守君臣之礼,抬眸看到他敷着薄贴,皱眉问道:“脖子怎么了?”
元衡声色平平,“前些日子受了风,脖子上起了些风疹,有些疼。”
“现在可好些了?”
“嗯,多谢皇叔关怀,已经好很多了。”
元衡下意识地晃晃脖子,不料薄贴早就失了黏性,竟在他的活动之下缓缓掀开,出其不意的掉落下去,漏出他颈部遮挡的光景。
紫宸殿立时鸦雀无声,元衡怔怔盯着躺在毡毯上的薄贴,耳廓亦跟着热起来,除了不易察觉的羞赧,还有些许紧张。
元襄只看一眼便知他脖子上的红痕来源,分明就是被女人吸出来的。
十有八-九是顾菁菁干的,这两人大概是真的睡了……
焦灼几日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元襄只觉心口宛若被翦子撕裂一般,引出的涩痛让他倍感不适。
“陛下的风疹还真是不同凡响。”他攥紧掌心,唇边挤出不屑的笑,“这女人,可够荡的。”
荡?
元衡一愣,黑沉的眼眸愈发晦暗,他捧在心尖上的女人怎能用此来形容?
两人的眼神肆无忌惮地绞缠在一起,元襄见他不语,面上笑容欲浓,“好侄儿,叔叔说错了吗?”
“侄儿不经人事,皇叔莫要打趣了。”元衡侧头看向殿外,声色平平道:“不过这春风,确实鼓荡人心。”
听罢,元襄的笑容僵住,眉眼间掠过些许阴戾之色。侄儿不肯承认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这后半句听起来,横竖有些跟他叫板的意思。
呵,不过是睡个女人罢了,圈养的病猫还能变成老虎吗?
可笑!
“陛下注意龙体,回头臣送些壮阳的方子过来,定能帮陛下延长房事,免得丢了咱们皇家的颜面。”
元襄意态轻蔑,踅身离开了紫宸殿。
元衡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朱门外,怔愣过后皱眉自语:“什么壮阳方子,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傍晚时分,张宥过来回禀,吴宣终于招了。
这两日他们将吴府的几人叩在城外一处别院里,起初这些人口风严谨,咬住这事只是巧合,不肯松口。张宥倔进上来,立马断了这几人的伙食,那些扈从倒是无妨,但却苦了肥猪似的张宥,不过半天没吃东西便可怜巴巴地招供求食。
这幕后主使竟是顾家二房之女,顾盈。
元衡先前警告过顾盈,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在顾菁菁身边作妖,如今想坏她名声,真是蛇蝎心肠!
他气的宽袖一震,沉思须臾看向张宥,饶是不忍却也只能狠下心来,“回去让吴宣择日离开长安,至于那些扈从,不留。”
张宥在御前服侍数载,首次领到灭口之令。脸上的惊愕很快被他压制下去,他正色拱手,沉声道:“是,末将领命。”
待张宥出去后,元衡唤来福禄询问:“顾霆曜这几年的风评如何?”
“不甚好。”福禄如实回道:“顾侍郎为人刻薄,喜爱趋炎附势,逢遇到达官显贵就爱吟诗一首,阿谀奉承,自从攀上祁阳王之后更是眼高于顶,鲜少有人愿意与其走动。而且这人及其贪财,听说逢年过节都要向工部的下属索贿,还在外与祁阳王私营矿山,胃口大的很。”
“祁阳王……”
元衡兀自坐在靠窗的软榻上,修长的手指蜷起,一下下叩着矮几。
祁阳之地有多处铁矿,但因山高路远,朝廷的管制自有疏漏,不时有人私营矿山被工部巡察,而顾霆曜身为工部侍郎,自有隐瞒私矿这个便利。
好一个官官勾结。
福禄见元衡面色不愉,又问及顾霆曜之事,知晓他大抵是想为顾娘子出气,眼珠一转为他出起主意:“陛下若是想查办顾侍郎,可以让太尉出面。太尉和祁阳王早有嫌隙,咱们拿了顾侍郎定能顺藤摸瓜,逮住这条背后的大鱼,太尉自会尽力而为。”
“不可。”元衡斩钉截铁的否了,“祁阳王与皇叔乃是一母同胞,如果朝廷要查办祁阳王的狗腿,皇叔大抵会保住他的,到时候反而闹的老师难堪了。倘若被反咬一口,更是得不偿失。”
他深吸一口气,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容朕再想想。”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