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了小轩,送走一对对你侬我侬的情侣。花前月下,她独自坐在对面公园荡漾的秋千上,看着长椅上躺着的男人。
一张报纸,挡住了整张脸。深红色的外套,三颗纽扣悉数松着,连鞋带都邋遢到挂到了灌木丛上。一只腿在椅子上伸直,一只腿却耷拉在半空。翻来覆去,睡了两个多小时,没有起来的意思。
大概又是被甩了的失恋症候群,年纪轻轻,不是泡在网吧发霉,就是霸占公园的椅子自生自灭。
看着他,苏夏鄙视。鄙视为了一个吻,一纸婚书,就伤心欲绝的人。鄙视大半夜还出来,跟她抢地盘的人。
她伸出脚,踢了踢他过细的腰。
“喂,小子!你还打算在我脚下睡到什么时候?”
男人翻了个身,继续睡。
“赶紧回家去,别在这里要死要活的。尸体臭了,还得坏一条街风水,你缺德不缺德?”
男人又翻了个身,面向她。
“不就是失恋么,算个屁。姐……”她掐着葱白的手指,迷糊算着,一次、两次、三次——“次次都失恋,tmd,无一例外。”
‘噗——’男人一个没忍住,当场便笑翻了。想不到女人爆起粗来,也能这么逗人,这么可爱。
半响,压住报纸的五根漂亮手指,才缓缓滑开。暴露在眼前这张脸,并非颓废狰狞,而是如盛夏的萤火虫,明亮撩人。一刹那,风华绝代。甚至秋千、灌木丛,都渲染上一层绰约的风采。
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出现在身边,使空气变暖。
“怎么会是你?”
“宝贝,许你在,不许我陪着,你这是什么道理?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大晚上呆在这里,到底有多危险?”
“有多危险?”
“你先告诉我,你喝了几瓶酒?”
她伸出两根手指,道,“三瓶。”
“难怪,天底下的色狼都聚到这里了,迷糊的小绵羊。”黎亚斯揶揄一句,便扶住秋千,把她抱了下来。
“我不爽。”苏夏坐在椅子上,也不老实。两只脚一直踢着灌木丛,带刺的枝扎在脚背上,痛得她呲牙裂嘴。
“不爽什么?”
“不爽物价飞涨,我存款越来越少。不爽房子要拆迁,津贴都没有。不爽超市特价的东西,还有过期的。更不爽菜市场的鱼不新鲜,吃了总坏肚子。我不爽,最不爽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混蛋!”
苏夏闹着,在寂寥的夜下显得格外突兀。黎亚斯知道,她心情想也好不到哪去。莫董事大张旗鼓去黎家讨公道,连他看了,都觉得碍眼。
“说吧,你想我怎么做。”黎亚斯轻抚着她耳垂,妖冶的桃花眸,今晚看起来很温柔,“怎么,你才能爽一些?”
“跟我结婚。”苏夏脱口而出,他当即一怔。“什么?”
“现在就结婚,行不行?”
望着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的丫头,黎亚斯轻捻着她通红的鼻尖善心提醒,“你喝醉了,宝贝。”
“那就解除婚约,你们两个我都不要了。”她再次丢出一颗炸弹,轰得四处沉寂。连荡起的秋千,都停住,避开黎亚斯陡然弹开的大手。
“到现在,你还不忘倒戈给小暮。”黎亚斯看着她,失望在双瞳里一晃而过。寒冷的双唇,剪着稀薄的空气,一字一句,都显得嗜血如狂,“不妨告诉你,宝贝,装,你也要给我装下去!”
“你要我怎么装下去,我要怎么装下去?”话落,她惨然一笑。泪似雨花,悄然涌上了眼眶。“我以为我很讨厌他,可他受伤,我舍不得。我以为我不原谅,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可想哭、想笑时,总是会遇到他。我以为,死都不会回头。可他跟儿子开心的样子,我不能当做看不见。我也以为,我很坚强,可原来……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
她就像孩子一样,趴在他怀里哇哇哭。
“我不喜欢他,我绝对绝对不可能喜欢这个罪魁祸首,呜呜……”
他不知道她是醉了哭,还是为了这些话哭。只能这般抚着她的头发,任她展露楚楚可怜的一面。
突然间,不舍得推开她。就算她是当着他的面,说着小暮的好。就算她这一晚的唠叨,不似平常,有些让他心寒。就算他已把拳头攥紧,落下去,却还是心软地,变成了轻轻拍着她肩膀。
“真的那么在意小暮吗,我就不行吗?”瓷细美丽的脸,轻抵在她额头上。听着她泪珠一次次滚落他掌心的声响,眼底默默掠过一丝疼痛。一丝,让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疼痛……
淅淅沥沥的细雨打在身上,很冷。
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