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备轿!本官要亲自前往东海,拜见长沙王殿下!”
琅琊郡。
校场上,臧霸一箭命中靶心,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他接过手下递来的毛巾,同时聆听士兵汇报的消息。
“长沙王么?”臧霸思忖道:“据说他先前自己招募了士兵,这倒是对我?的善意。去,好好准备一份礼物,送到殿下的府上。”
……
自笮融下狱以来,日日都有人拜访草云苑,络绎不绝。
若是官小的,几乎都是亲自前来。如陈氏这等世家大族,且家主身居高?位的,则是遣非嫡非长的儿子过来。
凌寒起初还?能亲自接待,两天下来不胜其烦,便要杨真停止练兵,代为接待。至于杨真手头下的兵,则暂由裴元绍帮忙训练。
杨真对此倒是乐呵呵的:“殿下,这些人果真都成了您的人啊!”
“一份礼物能说明什么?连人都没有过来。”凌寒摇头:“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实?在忙得抽不出身来吗?”
“啊?”杨真听了有些沮丧,又有些愤怒:“这些人一面示好,一面又存着别的心思。实?在是太可恶了!”
凌寒却是理解:“为了家族的荣耀,这本就是寻常的事情。”
一个聪明人,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一个由聪明人组成的家族,更不可能如此。
世家贯穿了中国历史的始终,他们的生命力甚至比皇权还?要顽强。比如三国时期的诸葛家族,诸葛亮效忠蜀国,诸葛瑾效忠吴国,诸葛诞效忠魏国。无论是哪股势力获得了最?终的胜利,诸葛氏都能够繁荣下去。
杨真愁眉苦脸道:“那要怎么办?”
殿下已经做到这般了,在他看来根本是无可挑剔。这样还不能得到徐州士族的效忠,岂不是根本没办法了?
凌寒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当?然有办法。你要记得,乱世之中,终究是拳头最?大。”
杨真一怔,随即重重点头:“属下明白了。属下一定替您把兵练好!”
“不,”凌寒并不同意:“你还?是先待在府里,练兵的事暂时由其他人负责。”
“哦……”
这天,草云苑迎来了一位贵客。
“陶州牧?”杨真惊讶道:“您怎么过来了?”
数日前陶大人才过来看了盐场,还?是殿下请过来的。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又过来了,总不能是像其他人一样来示好的吧。
陶谦没理会他的问题,面色焦急道:“殿下呢?”
杨真道:“小人这便去禀……”
陶谦打断了他的话:“本官随你一同进去。”
杨真一愣,随后道:“是,大人。”
见到凌寒,陶谦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张布帛来。
“殿下,这封勤王诏书可是出自您之手?”
凌寒细细看了一遍,摇头道:“并非本王。”
听到这话,陶谦堪堪松了一口气。
殿下英雄少年,可少年英雄往往更易因热血自信而?冲动。
陶谦看到这封诏书的第一时间,便以为殿下是想要召集各路诸侯,一同讨伐董卓。
各路诸侯心里有什么盘算,他或许无法确定。但?他决不相信那些拥兵一方的诸侯会甘愿听从殿下的命令。殿下若是前往洛阳,便等同于羊入虎口。
过来的路上,陶谦细细想来,又觉得,倘若真是如此,殿下先前直接告诉自己便可。至少对自己,是完全没必要下达勤王诏书的。
不过不管怎样,他还?是尽快赶了过来。至少要让殿下知道这件事。
听到殿下否认,陶谦安心的同时,又不免疑惑:“不是殿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之人,竟敢以您的名?义,号令天下诸侯会盟于酸枣县呢?”
凌寒已猜出了对方是谁,不过没必要告诉陶谦。
他想了想,道:“这诸侯会盟,州牧大人非去不可,但?本王是去不得的。”
陶谦俯身道:“殿下说得极是。各路诸侯狼子野心,殿下若是前去,无异于与虎谋皮。”
凌寒又道:“大人前去酸枣会盟,打算如何行事?”
“这……”陶谦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样说。
在他看来,董卓夜袭京城,长沙王被迫逃离京城,亲友或死或囚,定然对董卓恨之入骨。
然而,若是自己不管不顾,率部下全力进攻董卓。届时兵力损失大半,徐州恐怕危矣。
陶谦不说话,凌寒便代他道:“大人应当?保全力量,切不可因本王之故,让徐州百万子?民陷入危机。”
“倘若联军内部有变,大人可早早率领部下离去。”
陶谦起初以为,殿下因自己的沉默而?不满,是在说反话。
当?他意识到,这的的确确是殿下的肺腑之言后,陶谦忍不住又悄悄抹了眼泪:“殿下如此深明大义,实?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哪!”
一旁,杨真心道,陶大人一把年纪了,怎地这般爱哭鼻子?。
他同样十分?痛恨董贼,但?纯粹是因为董贼当?初害殿下吃了不少苦,还?敢公然通缉殿下。
徐州早晚会是殿下的地盘,天底下这么多?兵马,又怎能为了攻打董贼而?损害殿下的利益呢?
至于洛阳城内被董贼扶立的天子,早就成了贼人手中的傀儡。反观殿下,却是大汉王朝的唯一希望。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商量好事情以后,凌寒再一次送走了陶谦。
杨真道:“那假借殿下名?义发布勤王诏书的,难道是奉孝先生吗?”
“咦?”凌寒不由看着他:“你竟猜出来了?有所长进嘛。”
杨真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知道殿下身份的,除了在这边的,就只剩奉孝先生和甄先生了。属下觉得那还是奉孝先生的可能性更大些。”
凌寒:“……”
“不过,”杨真又疑惑道:“奉孝先生为何要替您发布诏书呢?”
话音刚落,赵云几人从练兵场归来。
赵云问道:“方才离去的,可是陶州牧?”
杨真快速地讲述了一遍经过。最?后不忘强调道:“那位奉孝先生,本名叫做郭嘉。他可是个极聪明的人。反正比我?是聪明太多?了!”
裴元绍忍不住道:“你这句称赞,可一点都没说服力。”
杨真一愣,反应过来以后怒道:“你说什么!”
“好了,不许吵架!”凌寒最?近发现,杨真和裴元绍聚在一起似乎特别容易吵起来,赶紧打断他们:“奉孝先生的确是位奇人。若是论智谋,本王自叹弗如。”
高?览不能相信:“天底下还?有比殿下更聪明的人?”
这话没有一点恭维,完全发自本心。
从智取黑山军,到制作新盐,到与徐州本土豪族的周旋,他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物,能在头脑方面胜过殿下。
“在讨董这件事上,本王便不如奉孝。”凌寒完全本着客观的原则分?析:“能从洛阳城内逃出,其后又大败黑山军,这两件事的确为本王挣了名?声。可安定下来以后,董卓仍在洛阳城里作?威作?福,本王却毫无表示,世人会如何看待本王呢?”
他只想着不能去参与诸侯会盟,却疏忽了这件事,自己确实应当?在名义上谴责西凉军。
反观郭嘉,非但?预料到了这一点。从时间上看,陶谦接收到诏书的时间很可能晚于其他诸侯。这就意味着,郭嘉连自己会从常山前往徐州都猜到了。
前往徐州完全是个意外。凌寒以为更大的可能性是,郭嘉发给徐州和扬州的诏书都要晚于其他人。
“这封勤王诏书以本王的名?义发布。换而言之,凡是前往酸枣县会盟的,皆是打着本王诏令的旗号。倘若讨贼功成,本王什么也没做,便能分去最大的一份功劳。若是失败,却与本王无关,是那些个诸侯作战不力。”
“此诏令于本王有益无害,于众诸侯却是有害无益,顶多是多了一个顺理成章的旗子?。可是,纵然没有本王的旗子?,他们也会自行伪造出一份。”
在原本的历史上,诸侯的的确确是这么做的。
杨真听了眉毛都揪到一起去了:“原来有这么复杂。”
随后,他又一次强调道:“不过也是,毕竟那位奉孝先生着实?是个奇人,他做的事自然是有原因的。”
当?初在洛阳城外的小镇,三言两语说得他冷汗直下,这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恐怕这辈子?也忘不掉。
裴元绍忍不住道:“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这厢粗人都这么念念不忘?”
赵云和高?览同样好奇。
于是,杨真便将当?初的情景飞快地讲了一遍。
最?后,凌寒评价道:“这天底下,若说能在智谋上胜过郭嘉一筹的,大抵是没有的。”
能让殿下给以如此高的评价,众人不由肃然起敬。
赵云道:“我?还?真想见见那位奉孝先生呢。”
凌寒笑道:“师兄不必着急,早晚会见到的。”
赵云嗯了一声。
“殿下,您也不必将他拔得如此之高?。”最?初一个劲儿称赞郭嘉的杨真,这会儿反而开始反驳:“殿下如今才十六,奉孝先生却已活了二十多?年。等到殿下长成他那般年纪,定然还会强于他!”
凌寒苦笑,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处在知识爆炸的时代,十几岁所能了解的,远比古时候的二十几岁多?得多?。
不过郭嘉原本就是历史上最?杰出的谋士之一,自己也犯不着跟他比。
数日后,酸枣县,联军大营。
十八路诸侯会盟于此,共商讨董大计。
长沙太守孙坚起身道:“诸位豪杰今日会盟于此,在下以为,须得先推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为盟主,统一号令,讨伐董贼方能事半功倍。”
大帐最?中央的位置上,袁绍面带微笑,为孙坚的提议感到高兴。
这时,人群中有声音道:“我?等皆是奉长沙王之诏来此,这盟主之位,自当归属长沙王殿下。”
这话合情合理,大帐中一时沉寂。
片刻后,袁术道:“殿下的确发布了诏令,可他并未前来啊。”
他看着各诸侯道:“诸位可有人知道,长沙王殿下此刻身在何处吗?”
自然无人回应。
袁术又道:“长沙王殿下发布了勤王诏书,自己却不到。咱们不过是臣子,如今被困在董贼手里的天子,可是殿下的亲弟弟啊!”
冀州牧韩馥,因黑山军一事对凌寒充满好感,且往日便与袁术存在矛盾,立刻起身反对道:“你是在质疑殿下么?长沙王皇子?之身,能独自从洛阳城里逃出来已是大幸。他在常山,又帮助郡守打退了风头正盛的黑山军,还?向诸位发布了勤王诏书。公路将军,我?倒是想问问,换作是你,做得到这些么?”
袁术气得脸色发白:“你……”
“长沙王能以三千兵马打退黑山军,自当是神武至极。”袁绍出来替堂弟打圆场:“公路并没有质疑殿下的意思,韩州牧多心了。”
韩馥冷哼一声,坐回去不再言语。
曹操走了出来,哈哈大笑:“诸位说得都不错!殿下为君,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当以殿下马首是瞻。不过,如今殿下并未现身,而?这盟军之中,仍需一位盟主。依曹某之见,不如我?们先推举出一位副盟主,由副盟主暂代殿下之职,总领全军。曹某以为,袁本初四世三公,汉相后裔。这副盟主之位,非本初兄莫属。”
“非本初兄莫属!”
“如此甚好!”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十八路诸侯纷纷选择附和,袁绍喜笑颜开,清咳几声道:“承蒙诸位抬爱!董贼恶贯满盈,罪不容诛。袁某自当谨遵殿下诏令,与诸位一起,剿灭西凉军,砍下董贼项上人头!”
联军形式可谓一片大好。
然而,仅仅隔了数日。
吕布单枪匹马在虎牢关前叫阵,联军之中非但?无人敢应,反倒翻起了往日的旧账,互相争吵指责起来。
陶谦暗自坐在角落,不与这些人争辩,心道:殿下果真猜得不错,联军内部这么快便出了变故。我?还?是不要掺和这件事,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带兵回去吧。
曹操试图劝诫,维系这个松散的联盟,反倒因为帮腔了袁绍几句话而?被指责是袁氏走狗,不由大怒,甩袖出了营帐。
“西凉军就在关外,这些人反倒斗个不停。竖子?不足与谋!”
曹洪紧紧跟上去,问道:“大哥,你是打算离开了么?”
曹操停下脚步,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匆匆向前走:“纵然是要离开,也决不能现在离开。”
曹洪叹道:“这些人原本就有矛盾,吵闹起来也是正常。袁绍根本就压不住!如果那位长沙王在这里的话,兴许还?不会闹得这么难看。”
听到长沙王,曹操又猛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曹洪不明所以:“大哥,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不,你说得很对。”曹操感慨道:“要是那位长沙王来这里便好了,场面难不难看还?是其次,我?倒真想见一见他。”
曹洪蓦地想起,大哥的计划里,有一项便是将刘协控制在手里。
不由道:“大哥是想……”
“不,”曹操摇头:“与刘协不同。长沙王那样的人,是没法软禁起来的。”
曹洪愣了愣。问道:“这是为什么?他就算有些本事,可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想要控制起来不是容易得很吗?”
“有胆子?在五万贼寇面前选择以身诱敌,还?成功了。”曹操缓缓道:“这样的人,拿捏在手里不是利器,而?是只会伤到自己的凶器。因为他一定会想尽各种方法,给你惹出无穷无尽的麻烦,就算你用性命要挟也没用。”
曹洪似懂非懂,又问道:“那大哥为什么还?希望他来到这里?”
曹操仰头看着蓝天,似在自言自语:“这天底下没几个能让我?感到佩服的人,那位殿下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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