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自书房回了玉春殿,便?窝在了床上,纤细的脚踝又在隐隐发疼,她脱掉了鞋袜,自己伸手揉了揉。
朱雀打了盆热水来,匆忙道:“昭训别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您不懂筋骨之事,切莫乱动再伤了。”
枝枝便?乖巧缩回手。
观四下无人,朱雀声音中含了隐隐笑意,道:“昭训,我进?东宫伺候多年,还从未殿下让谁在书房留宿,您可以?头?一?个。”
便?是那?位护国侯府周世子?,江宁王府的杜公子?,同殿下一?起长大,关系亲近,也?从未和别人家?的兄弟一?样,抵足而眠。
昭训真真是与众不同的。
“是吗?”枝枝摆弄着手边的流苏,唇角禁不住弯起来,“殿下是很好。”
“也?独有您这样说了。”
很好,能有多好呢?自然,殿下性情极好,温和从容,大度开阔。可外人都道殿下冷漠内敛,性情骄矜乃至于高不可攀,却句句都不是虚言。
当年还不过是个五品女官的时候,她身份低微,只能在外间?侍奉,便?亲眼看见殿下手持长剑,眼都不眨地削下了一?人头?颅,还转手让人送给了姜皇后?。
那?时候的残酷冷血,跟平常的光风霁月般的温和淡然几乎不是同一?人。
还不曾见过这样的殿下,昭训也?算得上是十分?幸运。
朱雀浅浅一?笑,将她的脚放在水盆里头?,“殿下好不好的倒也?不怎么重要,只消他?对昭训好,那?便?足够了。”
“殿下待我极好。”枝枝眉眼弯弯如?新?月,“我心里都明白?。”
这一?夜过去,她似乎更美了几分?,朱雀给她揉着脚腕,“我给昭训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殿下自小无母,父亲也?……几乎算是没有了,从我进?了东宫,与殿下说得上话的人也?便?寥寥无几,如?殿下这样的人,想进?他?的心很难,可你走进?去了,以?后?就没人能动摇你的地位。”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枝枝有些纠结,慢吞吞吐出了自己的心事,“我小时候也?没人疼没人爱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
她早就想明白?了,想得到一?个人的心,须得以?我心换你心,你给了对方一?颗心,才能奢望回报,否则一?切都是妄想。
只是在顾家?这些年,装乖巧装温柔,谋取自己想要的所有利益,她也?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是以?诚待人,更不知道如?何以?情夺人。
她只会谋算。
“这啊,就要靠昭训自己慢慢想了。”朱雀莞尔一?笑,“这要看你的心,它告诉你要怎么做,就去怎么办。”
雪肤花貌的姑娘低着头?,长睫晕染出一?片阴影,眼中带了三分?轻愁,喃喃道:“我的心……”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朱雀拿布巾给她擦了脚,笑道:“昭训,殿下还让你抄书,你什么时候开始。”
“我不抄那?个。”枝枝摆了摆手,决意恃宠而骄一?次,“抄经吧,好歹有几分?意思,东宫规训背都能背下来了,抄个什么。”
“行。”朱雀笑了笑,“等会儿我去让人准备纸笔。”
枝枝坐在床榻上,低声问:“殿下他?……先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知道?”
“我入宫的时候年纪尚小,谢皇后?便?已经不出门了,没多久就去了,并不曾见过她。”朱雀叹口气,“那?会儿先皇后?身边能见到她的,不过寥寥几人,便?是殿下,也?不曾见过生母最后?一?面。”
提及此事,便?让人觉得先皇后?着实狠心,殿下乃她亲生的儿子?,血脉亲情在那?里,她却能全然抛下不管,一?心一?意地念着皇帝。
哪怕……皇帝眼中只有姜氏一?人。
朱雀从不觉得谢皇后?可怜,这样一?个女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了,只心疼殿下,小小年纪受此大难。
“只是后?来也?听人提过一?言半语。”朱雀叹息一?声,“那?谢皇后?最是和善不过,除却待咱们殿下不好,对旁人都好,她连二皇子?都真心疼爱,跟姜氏更能姐妹相称。”
枝枝抱着腿坐在床上,半晌都不曾言语。
这谢皇后?怕不是个傻子?吧,自己的亲儿子?不好好养着,反倒对仇人好?
大不敬的想法在她脑海里盘桓不去。
“昭训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着殿下年幼丧母,会不会思念,如?今看来,也?没必要了。”
朱雀轻叹一?声,嘱咐她:“这件事情,昭训万万不可跟殿下提,只怕他?自己心里也?有心结,惹怒了殿下便?不好了。”
“我心里有数。”
枝枝只觉得,原来哪怕是高贵如?太子?殿下,也?有这么多苦衷,活的也?不像外面想象的那?样,高床暖枕,无忧无虑。
她往常只看到殿下才华天纵,能力?卓绝,兼之身份高贵不凡,便?没什么失意的地方了,万万想不到,他?经过的苦楚,并不比任何人少。
可他?还能长成这般温和正直的人,实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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