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姑娘究竟是姜家的什么人?为什么她说姜家老太太是她奶奶?难不成是私生女?
一时间脑中居然浮出一连串问题。
想到这里,宋雁书不免哑然失笑。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想打探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女人?
外公离世对他打击太大,他一定是伤心过度,眼下居然都犯糊涂了。
***
腊月二十八,正值春运高峰,返乡浪潮一波连一波。季悄吟怕堵车,特意绕开高速,改走国道。
这样一来,时间自然就长了。原本青陵到宛丘开车只需四个小时,愣是生生被拖到了六个小时。
季悄吟临近傍晚才到家。
开了这么久的车,腰酸背痛,精疲力尽。
一进门,放下包,径直瘫在沙发上半天不愿动弹。
“妈,我回来了!”扯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冲厨房方向喊。
厨房里抽油烟机隆隆作响,运作不停。
“悄悄回来啦!”里面快速传出一个温柔和蔼的女声。
汪莉女士关了火,端出一盘芦笋炒腊肉,招呼道:“赶紧洗手吃饭!”
母女俩在路上通了电话,汪女士算着时间烧晚饭,好让女儿到家能赶上一口热饭热菜。
两菜一汤,都是朴素清淡的家常菜,但味道却极好。
季悄吟食欲大开,一口气扒下两碗米饭。
一天之间往返两座城市,除去在殡仪馆,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眼下是真的饿了,风卷残云,形象都不顾了。
汪莉看着女儿,酝酿一瞬方开口:“悄悄,今天去得人多吗?”
“不多,都是些内亲,姜家没张扬。”这些人越是爬得高,就越是将自己藏得深。大张旗鼓,讲究排场,反而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你没送老太太下葬么?”
“没。”季悄吟摇摇头,“仪式结束我就直接开车走了。”
“见到姜局长了?”汪莉小心翼翼观察着女儿的脸色,斟酌着用了一个笼统模糊的称谓。
“嗯。”她微微抬头,浓密微卷的睫毛轻轻煽动两下,洒下一弧清影,“妈,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一直都是您和爸爸的孩子,我姓季。”
对于那个血缘上的父亲,季悄吟毫无感情,今天是二十七年来第二次见他,也是最后一次。
汪莉面露不忍,“好孩子,难为你了。”
如果不是为了她,女儿也不必这样为难自己。
季悄吟搁下筷子,把碗一推,“我去洗澡了。”
汪莉忙站起来,“妈去给你放水。”
“不用了妈,我自己放。”季悄吟拉开椅子,去了卫生间。
太累了,不止身体,还有心理上。那种积压在胸口的沉闷一时半会儿消散不了,一直压着,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往浴缸里注满热水,撒下一把浴盐,清新扑鼻的乳木果香气迅速充斥整个空间。
赤脚踩进去,热水淌过自己的身体,她被大团暖流包裹,热气遍及全身,她一下子暖和起来。
直到这一刻,紧绷了一整天的心弦才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泡完澡通体舒畅,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
换上一套干净的珊瑚绒睡衣,三两下吹干头发。
随后季悄吟给自己泡了杯茉莉花茶,坐到书桌前,开了电脑。
莹莹一捧光,她滑动鼠标,径直进了海盛酒店的官网。
首页上赫然挂着酒店高层们的证件照。
蓝底照片,藏青色制服,胸前别工作牌,面容清俊如常,只是稍显冷冽,气质卓然。
执行总裁:宋雁书。
二十八岁的领导人,能力足以可见。
海盛酒店是H&S集团旗下的白金五星级酒店,是青陵的本土品牌,在多个一二线城市拥有分店。如今全由宋雁书一手打理。
而H&S集团的创始人则是秦宽。
他是宋雁书的外公,也就是今天殡仪馆送走的那位大人物。
不过早在五年前,H&S集团真正的掌权人就已经是宋雁书的母亲,秦朝霞女士。江湖人称“铁娘子”。
季悄吟盯着那张蓝底照片看了数秒。
笔记本电脑的白光映着她的脸,手指徐徐下滑,翻出人事部的招聘信息。
她仔仔细细地浏览了一遍,除却底层的实习生,海盛这次只对外招聘客房部和公关部的高管。
季悄吟找到上面的邮箱,发送了一份自己的简历。
六年酒店工作经验,客人零差评,离职前还是五星级酒店南岱在宛丘分店的客房部经理。这么漂亮的履历,她自问有信心搏一把。
发完季悄吟关了电脑,心满意足地睡觉。
本想和过去这么多年一样,留在宛丘,陪在母亲身侧。可白天那猝不及防的一眼,火花带闪电,激烈异常,彻底勾出了她深埋在心底的秘密。一路上小心思蠢蠢欲动,压都压不住。
沉寂了十多年,原以为自己早就认命,偏安一隅,不会和那人再有交集。殊不知在见到那人的那刻,她发现她根本就做不到认命,内心涌现出一个强烈又可怕的声音——不断驱使着她前往青陵,去到他身边。命运拽着她往前跑,往离经叛道的路上越走越远。
或许人这一辈子总该有这么一刻,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不计得失,不问成败,做了就好。
她听从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先迈出第一步,余下的交给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