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书自小女人缘不断,多的是女人借烟向他搭讪,却是第一次被人在殡仪馆借烟搭讪。
而凑巧的是,他的手里正好握着烟盒和打火机。他也是躲到这里来抽烟的。
人生二十八载,起起伏伏,本以为经历够多,却没想到依然绕不开生死离别。骤然直面死亡,同样手足无措。
外公溘然长逝,无疑生生剜了宋雁书的心。这一整天他的心情都糟糕透了。
打量女人的同时,他的余光却不经意扫到她指间的香烟。
南京炫赫门,修长纤细的烟身,搭配深蓝色滤嘴,这烟不贵,却挺火。源于网上流传的一句话——
“抽烟只抽炫赫门,一生只爱一个人。”
“看来小姐是长情之人。”醇厚低缓,宛如耳语,沉静中透着温润,如磁石一般紧紧攥住季悄吟的耳朵。
徐徐而至,过耳不忘。
季悄吟本能一震,条件反射地抬头,立刻对上男人明亮清湛的琥珀色瞳眸。
四目交接,彼此的视线无处遁形。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手中的香烟上,不曾移动。
而她却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二十八岁的年纪,蓄着一头乌黑浓密的短发,面容绝美。浅蓝细格衬衫打底,黑西服外搭一件同色系毛呢大衣。
双排扣,立领,中襟线垂坠平整,做工精细考究,面料的质地看上去十分柔软。
长睫不受控制地煽动着,频率明显变快。季悄吟的思绪短暂地跳脱了几下,记忆被生生撬开一道口子,某些久违的片段纷至沓来。
男人就站在她面前,两人隔开一拳距离,高大挺括的身形无声无息覆过来,罩下一层阴影。
随着他的动作,她立即愣住,呼吸急促。
打火机火苗扑腾亮起来,闪了下季悄吟的眼睛。
短暂的一瞬,思绪快速归位。
“不是要借火?”风大,他用手拢住火苗,略带催促:“快点,要灭了!”
季悄吟赶紧含住香烟,脑袋凑过去。
青烟缭绕而上,烟草味随之而来,在风中缠绕。
在烟草味之外竟还有一个香味毫无征兆地一并卷入鼻息,若有似无的冷冽木香,她以前从来没有闻过。也不知究竟是哪个大牌的香水。
但显而易见,她并不排斥这个香味儿。
“谢谢。”季悄吟抬起头来,自发退后两步,和对方拉开距离。
随意撩起散落在胸前的黑色长发,右侧耳边别一只鱼尾发夹,尾端镶嵌珍珠,润泽细腻。
她猛地灌一口烟,又缓缓吐出,冲男人感激一笑,细长的眼睛里蕴藏了万千风情。
“不客气。”宋雁书收起打火机,掂在手心里,和女人并排而立,语调舒缓,“都说抽炫赫门的是最深情的人。”
原本是来借烟消愁的。可此刻见这个女人抽烟,他的烟瘾竟莫名其妙消掉了。
看美女抽烟可比自己抽烟有意思多了。宋雁书看过不少女人抽烟。唯独眼前这位最为赏心悦目。她抽得很慢很慢,像是有满腹心事。举手投足间又是别样风情。
“先生怕是对我有误会,我这人天性凉薄,身边的人都说我是注孤生的命。”季悄吟自顾笑着,把玩着手中的烟盒。动作漫不经心,烟盒的四个角在她手中转了几转。
“是么?”男人眉棱骨微挑。
女人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他毫不在意。
“是啊,所以男人最好不要爱上我。”
“爱上会怎样?”
“会被甩得很惨。”
宋雁书:“……”
他不置可否,心觉这姑娘未免太过自信。
“你们家谁走了?”再度开口,立刻换了个话题。
“算是我奶奶。”
什么叫算是?远亲吗?
远亲又何必缠黑纱?
“你呢?”漂亮的女人转头看他,呼出一团烟雾。
“我外公。”宋雁书漆黑幽深的双眸飞快地飘过几分痛楚,声音明显低了个度。
季悄吟抿紧唇线,“节哀顺变。”
“你也是。”
她摇摇头,语气寡淡,“我不需要。”
宋雁书:“……”
闻言,宋雁书的视线再次转向女人那张漂亮的脸蛋,准确来说是她的那双眼睛。
她的眼睛晶莹透亮,纤尘不染,出奇的干净。空洞、麻木、阴郁、冷漠,什么情绪都有,独独没有悲伤。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是离死亡最近的场所,庄严肃穆,压抑沉闷,耳旁充斥着无数哭诉声。照理悲伤才应该是常态。可她却没有。
黑纱染红,分明是至亲之人,为何不悲伤?
正是怔神之际,迎面走来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年,人未至声先到,“喂,舅舅和舅妈到处找你没找到,原来你猫在这里,赶紧走吧,仪式要开始了。”
听见姜家人召唤,季悄吟忙掐了手中的烟,冲着男人扬眉轻笑,“今天谢谢你!”
话音一落,高跟鞋摇曳,纤柔唯美的身影立刻就走远了。
宋雁书握紧手中的打火机,不禁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