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隐隐有些头痛。 这不是写了与没写没有区别么? 他方才已从方位辨出,这里是休室,原以为先皇后会留下解谜之法,谁知会是如此? 不过,想了想,这确实也是先皇后的作风。 “唉。”时雍看他不言不语,也忍不住叹息一声,“先皇后此举也是无奈。她并不知道再次打开皇陵的人会是谁,若是轻易道出破解机关的决窍,宝藏落入歹人之手,岂不是要为祸一方?” “嗯。”赵胤点头,目光又深邃些许,“阿拾,识得这种文字的人,多么?” 多么? 时雍苦笑。 其实说刚才那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想到了邪君。 那个很大可能与她来自同一个世界,甚至更先进世界的歹人。 因此,她才能轻易“原谅”懿初皇后说废话一般留下这些是实而非的话。 说一半,留一半,留下的靠缘分。这个懿初皇后若是穿越前辈,而非在别人那里学得的拼音,那么,她的思维可以说很跳脱了。那她会不会再教别的人,学拼音? 时雍摇了摇头,“这个很难说。若是宝音长公主和我娘都识不得,那旁的人,就很难说了。” 赵胤道:“我幼时便入宫,从不曾见过先皇后用这种文字。” 时雍瘪了瘪嘴巴,沉默不语。 心里话儿,拼音用起来很麻烦就不说了。一个人写,也没有别人识得,懿初皇后但凡脑子正常,自然不会随便用拼音来写东西。 “爷” 这时,背后传来谢放的低呼。 正在交谈的二话,齐齐转头看过去,但见火光照着的谢放那张脸,满是焦急。 “成格公主,怕是不行了。咱们得想想办法” 方才还能要求亲亲和抱抱的成格公主,这会儿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窝在谢放的怀里,连颤抖都微弱起来。 时雍三两步上前,扳过她的脸,发现她嘴唇都紫了。 “要遭!” 时雍掏出银针,低低道:“我目前只能暂时缓解她的痛苦,若是再出不去,大抵也撑不了多久” 赵胤眉头紧蹙,看着时雍为成格施针,仿佛在思考什么。 时雍运针速度极快,嘴也没有闲着,“侯爷,实在不行,咱们原路返回试试吧。过去这么久,说不定增援队伍已然赶到,打通了守陵卫所的甬道” 若说下到墓室的时候,时雍对那批宝藏和皇陵机关还存了几分好奇心,现在已经差不多快要磨灭了。 再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八室都过不去,还有一千零八十局,到时候小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宝藏? 更何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算她们解开机关谜局,也未必有福分消受。那些人可是一直在等着他们。 “你是对的。”赵胤慢声开口,“但原路出去未必能原路回。” 时雍似懂非懂地抬头,“此话怎讲?” 赵胤道:“先帝不仅懂得排兵布阵,奇门遁甲五行术数也算精通。方才我想起,先帝曾提起过阴山皇陵的布局之巧,前八室堪称一绝” 时雍抽出银针,站起来,“爷,咱捡紧要的说,这时候不用谦虚了。” 赵胤道:“休室既是吉室,那道门也是吉门。原路出去,就是出路。” “怪不得我们找不到门!” 时雍恍然大悟一般,脸上隐隐浮出惊喜。 “我就说嘛,就算再难解的谜题,也得有个题面不是?门都没有,让我们如何破门?太考验人性了。我们可不就是忽略了进来的门吗?” 赵胤点头,看了看谢放,“累了,就把人交给朱九。” 朱九一听就变了脸色,谢放却是慢慢地将成格抱了起来。这次没有再用“扛”的,而是真真切切的公主抱,搂在怀里。 “走吧。” 朱九前头拿着油灯,时雍和赵胤紧随其后,推开方才进来的石门。 不出所料,再出去已变了天地。 这根本就不是那间惨遭破坏的石室。 “我们出来了!”时雍惊喜不已,好歹是换了个地方,也算再破一门。 “侯爷,你要是早想起来,我们也不用等这么久了啊。” 她没有埋怨,赵胤却略有些惭意。 “先帝提及阴山皇陵时,我年纪尚幼。有些记忆模糊了,若非阿拾提醒我,休室为吉室,我大抵也想不起。” 年纪尚幼? 时雍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赵胤,眉梢不由扬了扬。 一边跟着朱九,观察这间石室,一边问:“尚幼是多幼,侯爷几岁?” 赵胤道:“九岁。” 时雍无语。 九岁的时候听来的话,居然还能想起来? “厉害。”时雍道:“侯爷就只跟着先帝学了排兵布阵么?你对奇门八卦就不感兴趣?” 赵胤道:“我所学太杂。习得一二,不具天份,也只是初通皮毛而已。” 时雍笑了笑,前头的朱九突然惊呼一声。 “爷!快看。又有那种符咒。” 朱九认不得拼音,便叫它为“符咒”。时雍一听,与赵胤交换个眼神,齐齐走上前去。 微弱的火光照着墙壁上的字。 时雍一行行仔细地辨认着,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赵胤道:“说的什么?” 时雍喉咙里仿佛塞了团浊气,闻言,慢吞吞吐出。 不得不说,这个懿初皇后很是话痨,说的事情挺多,只可惜,与休室和前室石碑文字一
样。黑沉沉一团,看下来却对解迷用处不大。 “懿初皇后说,这间石室,原本不是如今的模样。她当初进来时,室内石兽林立,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雕工精美,每一只石兽都面带微笑,仰望着中间,身上戴满了珍宝玉石。石兽中间是一个垒高的石台,有一条步阶相连,上方堆满了黄金器物,叹为观止。她猜测,这批宝藏便是狄朝败退时带入陵墓的那些” 朱九听着她的形容,眼睛都瞪大了,全然忘了问时雍为何会懂“符咒”,只是四处张望着,满是期待。 “石兽在哪里?黄金在哪里?珠宝玉器又在哪里?” 时雍道:“没了。” “没了?是先皇后带出去了?” “不。就是没了。”看着朱九眼里的失望,掌心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这间石室原是可以上下活动的,有机括相连。当年先帝和先皇后闯入,曾与人在此发生打斗,触发了机关,石兽和那些黄金玉器,整体下沉,消失在眼前” “天啦!” 朱九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想说点什么。 可最终,也没有找到好的表达方式,只说一句。 “我的娘啊!” 时雍拍了拍石壁,“黄金玉石虽然没有了,但是机括也遭到严重的破坏,懿初皇后试图修复,却也难为。要不然,依我们的道行,可能未必有先帝和先皇后那般幸运,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这么一想,朱九又释然了。 “那这间石室,我们又如何出去?” 他话刚落下,突见赵胤敛住表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时雍更为直接,整个人突然趴了下来,将耳朵贴在地下的砖石上,一动也不动。 “爷,郡主” 朱九弯下腰,想问什么。 “嘘!”时雍朝他递了个眼神,朱九赶紧闭上嘴。 几个人屏气凝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时雍,就连大黑也乖乖地趴了下来,默默守在身边。 时雍的耳朵不仅会动,听力还很好。 寂静的石室里,落针可闻。 时雍专注地听了片刻,突然抬起头,一脸愕然地看着赵胤。 “怎么会?” 赵胤眉梢微动,沉默不语。 朱九却大为好奇,“郡主,是什么?” 时雍嘴巴微动,看赵胤面色平静的样子,觉得他肯定也听见了,耳朵不由烫了烫,含糊地回答:“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不仅是一男一女的声音,还是一男一女发出的暧昧声响。 朱九没听出时雍暗指的话,脸上露出惊喜。 “那可太好了。只要有人在,不论敌友,就是好事。” 有人,就有机会。 怕就怕,只有他们在里面无头苍蝇一样乱闯。 时雍点点头,敲了敲地下的砖石,“侯爷,声音好像是从下方传来的。” 赵胤眼眸微动,沉声说道:“这间是生室。” 生室? 时雍惊了惊,当即笑开。 “那是不是代表有逃生的希望了?” 赵胤摇头,“九死一生的生。” “” 沉默。 安静片刻,时雍才道:“侯爷既知是生室,可有想到法子?或是,先帝也曾经告诉过你,如何解法?” 赵胤道:“说过。” “那太好了。” 时雍的声音还没落下,便见赵胤淡淡剜过来,“先帝所说,是生室未下沉之前的模样。如今的生室,不是先帝所见的生室。” 朱九眼睛都红,“那可怎么办?” 赵胤目光微微冷厉,“修复机括。” 听他说得沉稳,时雍的眼神顿时亮了开来。赵胤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他既然说了,就一定有办法。 困在生室的日子暗无天目,修复机括的速度也实在漫长。 时雍听力实在太好,等待的过程中,她除了看护成格公主,便是被来自地底下的男女魔音所困扰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这种“听房”的方式,也着实让她有些受不住,再是强装淡定,也不免面红耳赤。 时雍长了,就连谢放和朱九也隐隐有了感知,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只有赵胤一人,一本正经,置若罔闻地用先帝所授“皮毛”来捣鼓那些机关。 清音宛转,风卷残泪。 陈红玉长发低垂,娇妆慵懒,若无骨的杨柳般躺在冰冷的石台上,香肌玉骨沉入黑暗。 这个世界,一丝光亮都没有。 如此,也就不会有羞耻—— 他们谁也看不见彼此,交缠的身子只有不受意识支配的肆无忌惮,以及灼热的呼吸和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