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人正美滋滋地享用着午饭,蓦地听到李秀英干嚎起来。
“桃贵在矿上下井好几年了,他挣了那么多钱哪去了?呜呜呜……”
“我们娘三个太不值钱了,连五毛钱也不值了!呜呜……”
“小倩,我不活了,让你爸给你们姐弟俩找个好后妈,上坟给我烧一篮子纸钱,让我在下面痛快花钱……咚……”
“妈……你别吓我了,妈,你睁眼看看我,我是小倩……”
……
接着,孙蓝娣又哭嚎起来,大意就是别人养儿防老,她养儿添气,她不活了,早死早享福,如此等等。
最后,桃福叱骂了几句,陡然没了声音。
“她们和我借一块钱,我没借,这?不,和爷爷奶奶撒泼要钱呢!”桃夭然淡淡解释。
饭菜粗糙难咽,她吃饭都是装模作样吃一点儿,磨蹭够了时间就算吃饱。
“啥?借一块钱!我们累死累活地挣工分,连一块钱都没有摸过,凭啥借给她们一块钱?她们借这?么多钱干啥呢?”
钱淑兰放下了筷子发牢骚。
“说是买煤油,还有给大伯写信要工资,好了,食不言,吃完饭再说。”一块钱是令人谈钱色变的大钱呢,桃夭然垂着?眼皮憋着?笑。
“煤油,信封和邮票,这?些也花不了一块钱,她们八成还想买别的,叶子你不借就对了,我女儿真聪明,是个过日子的。”
桃忠低声嘟囔。
饭后,桃夭然拿出来剩下的十块糖果,“爸,妈,你们都尝一块,剩下的留给军军,他哪天写作业表现好就奖励一块。”
钱淑兰麻利地将糖果收起来,给了桃军一块,把剩下的锁进一个枣红漆的小箱子里。
这?个小箱子是她的嫁妆之一。
“我和你爸吃得饱饱的,吃什?么糖果,叶子,以后你开资也甭买这?些不顶饱的零食,你得攒钱买自行车那个大件呢!”
桃夭然想想一辆自行车一百大几呢,她现在这个工资水平,每个月一分不花也得攒九个月才能买一辆。
这?样子看来,理想好遥远啊,先改善家里的伙食吧!
桃军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从爷爷奶奶手里拿到几块糖果,现在吃到了这?稀罕物自然高兴。
他嘎嘣嘎嘣嚼炒豆子似的,不一会儿就吃掉了这?块糖果,“好香好甜呀,姐,不奖励糖果我也会好好学习向你看齐。”
被桃军的天真好学感染了,桃夭然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钱淑兰绷着?脸批评,“傻小子,哪有嚼着吃糖果的?连味儿也没吃出来,浪费,别听大人说话?,睡觉!”
桃军嘻嘻笑着?转身面对火墙睡去,不一会儿就听到浅浅的鼾声。
桃夭然三人小声说话?,钱淑兰摩挲着劳动布,指尖颤颤的,“叶子,我做梦也没想到这还没过年呢,就见上了新布。”
洗刷好锅碗的桃忠提醒,“放着,等过年做褂子和裤子,现在做好穿出去让人笑话?咱们显摆。”
钱淑兰赞同地点点头。
桃夭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力图扭转他们的消费观,“爸,妈,你们看看常大夫一家子,大人们只有下地干活儿才穿补丁衣服,你再看看你们。
一个月三十天也好,三十一天也好,都是穿着?补丁衣服,现在我挣了工资,咱家每个月都有钱了,你们要是还是这样子,不是给我脸上抹黑吗?”
桃忠和钱淑兰无比坚定的意志一点点分崩离析,两人对视片刻,从彼此的眼里读到了默契。
是呀,女儿说得有道理,不接受任何反驳。
“叶子,你看这?日子过得忒快了,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去年村委会给你分了肉份儿,今年不知道你是不是和常大夫的待遇一样?”
钱淑兰觉得过节吃点肉才有仪式感。
“爸,妈,你们放心吧,我和常大夫的待遇一样,今年也有肉份儿,常大夫转告于叔的通知了,爸,你明天早点儿去村委会大院领肉份儿。”
桃夭然微笑着?叮咛。
“真好呀,今年我们一家四口可以多吃点肉了。”桃忠一想到女儿挣回来的肉份儿再也不用给一大家子吃,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笑意。
往年,那么大一副羊的头蹄上下水,他们一家四口总共也吃不到一碗,都进了两个老的和老大那三个的肚里。
同样是儿媳妇,两个老的最中意的永远是李秀英。
同样是孙女,两个老的最中意的永远是桃倩然。
同样是孙子,两个老的最中意的永远是桃强。
说到底,两个老的是不中意他这?个二儿子。
“叶子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