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真打扫完卫生,在货架前清点东西时,冷冷清清的店里来了人。
老谭还戴着那顶针织帽,灰扑扑的棉衣,冯发财正拖了棚布从仓库出来,四目相对,两个大老爷们被点了穴似的,半晌谁都没吭声。
司真看了眼傻愣愣站着的两人,出声:“谭叔。”
老谭这才动了动:“司真没上课?”
接着也不等她回答,径自把棚布从冯发财手里接了过来,抗出门。冯发财也没多说什么,两人合力把棚架支起来,棚布搭上去,四角固定好,然后把东西一箱箱搬出去,摆置好。
忙活完,冯发财向屋里瞅了眼,司真正坐在柜台后头记账本。他和老谭拿了两个小马扎坐着,点了根烟抽上,才开口。
“老谭,那个开发商,用什么对付你的?”
老谭沉默抽烟,许久才咬着牙,爆着粗口把那支生理盐水和黑阎罗的事讲了。然后反问:“你呢?”
老冯把烟头在地上捻了,说:“小旭。”
老谭动作一顿,一堆脏话飙出来:“草他娘的连生病的孩子都不放过!狗娘养的畜生!”
“是我被他拿住了把柄。这事我谁都没说过——小旭的情况不好,如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肾.源移植,撑不过两年。”老冯搓了把脸,“所以我,找了卖器官的黑市……”
“……”老谭张着嘴,说不出话。
本地许多人家过年走亲戚,时兴提一些牛奶、凉茶、小蛋糕等礼品,因此超市和便利店每逢年关便会默契地涨价。
离过年还有段日子,冯发财提前把销路好的年货都摆了出来,价格低得离谱,赔本处理。尽管如此,便利店还是门庭冷落,从前经常光顾的邻居都绕道走,爱占便宜的那些老太太也都突然挺直了腰板抬高了下巴,再低的价格都不屑一顾。
摆了三天,只卖了过路人两盒酸奶。
周六,司真陪着发财叔和谭叔干坐了一天。周日上午,一早从学校搭地铁到市中心。
师姐给她介绍了一份家教,在市中心很高档的住宅区,司真上完课,找了家广告店帮发财叔打印传单。便利店一直不开张也不是办法。
广告店的老板给了许多模板参考,司真和他商量着,决定了底色和排版。成品要过两天才能拿到,她付了账,把取货时间发给发财叔,一边从店里走出来。
繁华的市中心,车流如龙。司真抬头,在林立的摩天大楼间,看到了乔氏的标志。
伯克利咖啡就在乔氏大厦附近,不到200米。司真站在大楼下,看着玻璃幕墙上的标志,深灰色很有质感的字样,透着不近人情的冰冷。
她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Chris——她从黄教授那里要到的号码,轻易不敢拨出。
司真盯着那串数字,犹豫着。
她不确定学长能不能帮到诚信小区,更不确定,他愿不愿意帮忙。毕竟,他看起来真的是脾气很不好,冷冰冰的,看谁都不耐烦的样子。
可她就是觉得,他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尽管试试吧,她对自己说。她真的想为分崩离析的诚信小区做点什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手指落下,拨通了电话。
嘟——嘟——两声过后,电话被挂断了。
司真轻轻“哎”了一声,就料到他不会好好接电话了。这个人脾气这么坏,到底是怎么在职场里生存的啊?
她把手机收起来,正要向咖啡店的方向走,一抬头,却瞥见大楼门口熟悉的黑色身影。对上他的目光,司真有点惊喜,立刻举手向他挥了挥。
乔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人小鸟一样向他小跑过来,视线移向她手里那几张色彩鲜艳的纸,眉头一皱。
乔赫不看她了,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关门。
司真跑到一半,见他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扭头走开,摸不准他什么意思,就改跑为走了。
如果他不想见她,也没关系,她不会自讨没趣地往上凑。
不过见他上了车,却迟迟没发动车子,似乎是在等自己,这才走过去。
她到了跟前,车窗玻璃随之降下,司真弯腰打招呼:“学长……”
乔赫不耐烦的脸转向她,那双眸子很黑很沉,冷冰冰的让人发憷。他开口,声线明明很好听,却和眼睛一样毫无温度:“不要再缠着我。”
司真愣了愣,道歉:“对不起。我没有缠着你的意思。”
她没有因为被人当面斥责的难堪而恼羞成怒,也没有多做辩解,平静地说完这句,便直起身让开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自作多情了。那杯暖手的咖啡,那张介绍工作的字条,让她误以为学长对自己怀有善意,尽管他的态度一直冷漠。
也许其实并没有。
还是有点难堪的。司真轻轻吐了口气,想用手捧住发烫的脸,才发现手里还抓着几张广告店的传单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