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终于听懂一回,脾气顿起,喊道:“我不小了!”
她妈十分敷衍:“好,可以。”
余思归又觉得自己说了多少次没屁用。不过也许父母都这样吧……她有点难过地想,无论多大都觉得我是小孩,并不把我的话当真。
雨水自天穹落了下来,梧桐叶柔和地贴在玻璃窗上。
“谁干的?”思归妈妈忽然道。
余思归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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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一手正按在女儿额角的创可贴上,邦迪下透出丝丝青紫的红肿――那块破皮的挫伤经过了一天时间的沉淀,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一块血肿。
最狰狞之处已被遮了,可那仍然是痛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何况这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我去学校找他们。”
柳敏静静道,以虎口轻轻抵着女儿额角的血肿。
“囡,说下这次的班级姓名。”
余思归那一瞬间甚至有些想哭,鼻尖泛起很淡的酸。
“是、是初中和我打过架的人……”思归竭力忍着泪意,对妈妈说,“有几个去隔壁十三中了……还有那、那个曲若,是他们干的。”
柳敏记性显然很好,一下报了一长串:“汤宏远、陈平和段史觉?还有那个老跟他们混在一起的丫头片子曲若?”
记得好清楚!余思归使劲点了点头。
“不在本校了比较难办……”她妈露出苦手的神色,“不过这个气我们是受不得的。”
余思归含泪心想妈妈说得真好!这个气谁要受谁受,但断不可能是我家!所以本来是要和妈妈一起想办法把他们砌进一中墙里的……不过把他们在桌球厅里暴揍一顿也还可以。归归勉强接受。
归归有点开心,眉眼弯弯,抬头看着妈妈,想问晚上怎么吃饭。
――然而下一秒,柳敏的手机忽然震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这从不是个好兆头,思归一愣。柳敏见到来信人眉头当即拧成了麻花,对女儿打了个暂离的手势,拿着手机离座。
“……”
妈妈再开口时是一个相当官方的语气:“哎!您好陈院长。”
“……啊,”柳敏拿着手机,在客厅里踱步,“是的,刚从南京回来。”
那头似乎又说了什么。
思归怔怔看着,她妈在屋里绕着圈,话筒里的声音飘渺不清。
窗外大雨哗啦啦兜头砸下,将本就模糊的对话砸得七零八落。
“……仪器订购这闹剧怎么还没结束……”柳敏语气里有种说不清的烦躁,“行,陈院长我这就过去一趟。”
那头嗯嗯地说了点什么,应该是“好”。
柳敏沉着地看了眼表:“现在三点四十二,我四点十分左右到会议室,让他们等我来了当面和我说。”
那头松了口气。
余思归面无表情地看着妈妈,电话里两人又简短地说了点什么,然后思归妈将电话挂了。
客厅里十分安静,只剩窗外唰唰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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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二人一言不发,余思归干脆别开脸,连看都不看她。
“……又有事。”柳敏叹了口气,“归归,晚上自己吃饭?”
余思归闭了下眼睛:“好。”
“大概七点多就回来了。”思归妈看了看腕表,仿佛补偿般道:“别饿着自己,吃饭的时候出去吃,不要总点外卖……人家上门很辛苦的。”
余思归平静地闭着眼,说:“好。”
“……”
仿佛把受伤的女儿留在家里令她非常不安似的,柳敏迟迟没有动步子。余思归听不见妈妈的动静,却连眼都不屑于睁。
妈妈试探着问:“……囡囡,自己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
余思归闭着眼一笑,反问:“是一两次么?”
“……”
那很难说是不是怼人,仿佛只是一句最普通的闲聊,但思归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母亲站在客厅里,女孩子耳畔传来早春的风雨声。
余思归没有看她,然后听见她妈妈装傻充愣一般,对女儿说:
“那妈妈赶时间,先走了。”
余思归很浅地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很淡的嘲讽意味,合着眼道:
“再见。”
下一秒,步伐声轻轻响起。
――学到了吗,余思归心里一个声音道,这就是装傻充愣。
她知道这是不好的,知道这是会伤害我的,知道此时我是孤独且需要她的……但是当我对她说出那句“再见”,她就会装作自己听不懂我的生气,听不懂里面的挽留,听不懂我在想她,装傻认定那是我在对她道别。
然后毅然离我而去。
她妈在门厅处翻了翻车钥匙,拎起门口她死活看不顺眼的外卖袋子,趿上刚脱下的长靴,然后吱呀一声推开了门。接着一把雨伞砰地撑开,嘣开无数水珠。
门吱呀关上,门舌咔哒弹响,在黑暗中。思归听见脚步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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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样。
甚至不需要睁眼,你都知道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归老师睁开眼,对着客厅非常怅然地叹了口气,心想我妈真的太考验我了,一回来就给我出大难题……
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吗!
我们小孩每天想着法子叛逆也很累的啊!你们中年人到底还行不行了,能不能学着少给儿女添堵,小心哪天把苏大强贴你脸上……
越不让我订外卖我今晚偏要定,余思归恶毒地拿起手机点开能够毒杀盛淅的两个APP,不仅要订外卖,我还要订麻辣小龙虾神仙桶和老谢烧烤王妈炸串,吃完还要把串串一根根插在你养的仙人掌上!
反正你忙成这样,明年你都发现不了仙人掌刺已经被龟龟换过一轮……
余思归这么想了一通,心里还是难过。
柳敏什么都问了,还说了一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还是小孩”,追问盛淅,但却没问她为什么会和这帮人起纷争,仿佛这完全不重要似的。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而且你关心盛淅做什么,他又不是你生的。
余思归难过地戳戳手机手机,发现盛大少爷居然鸽了她最后一条消息,迄今两个多小时了,一字未回。
那一瞬间,归归悲伤滚滚而来。
五十多盒膏药,足够把余思归贴成一只粽子还有得剩,贴成粽子还能拿药酒咕嘟着把粽子煮熟,还用乌龟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转学生作恶多端,惹得归老师羞耻难当,却连一句消息都不回。
是不是有别的小姑娘勾引你,归归含泪想,你最好是祈祷自己死了!
然而盛淅却坚决没有要发消息、或者主动与归归说话的迹象。他只是很平静地一言不发,仿佛这事儿告一段落了。
没有告一段落!他还逼着我签了一只乌龟,这个仇我们没有完!而且为什么不回复!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余思归想和他聊天,抱着手机纠结又痛苦――痛苦到恨不能食淅肉啖淅血,将姓盛的戳在仙人掌上。
但转学生就是安安静静。
归老师拿他没办法,一个人蹲在那座山一样的药前生了好一会儿闷气,十分想把盛淅扬了,却又恍惚地想起自己打不过他,他太能打了。
真和同桌闹起来的话,会被他按在地上反杀也说不定……
余思归怅然叹气,心想老贺说的也许真的没错,盛淅确实镇得住我。
她蹲在地上,开始收拾那座山一样的膏药。
下一瞬间,余思归忽然在袋子里摸到了一个不小的泡沫箱。
余思归:“?”
袋子里的药实在是太多了,这么大一个泡沫箱都被埋没在里头,没仔细翻找的话恐怕很难看见。
归归十分困惑,将泡沫箱拿了出来。
泡沫箱还挺新,恐怕没经过几个人的手,可能是下午现装的,只以一根麻绳松松系过,以免内容物洒出来。
余思归坐在地上,好奇地掀开泡沫箱盖儿。
――里头整整齐齐一箱红彤彤、圆滚滚的车厘子。
余思归:“……”
归归老师这辈子没见过这场面,大为震撼,将泡沫箱盖翻到一边去,发现整齐车厘子上轻飘飘地放了张字迹矫健有力的纸条:
「等伯母回来了,你们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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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淅的笔迹,墨迹未干。
那个刚刚抢走了归归妈几乎全部注意力的家伙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