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懵了。
说实话从进周家到现在,虽然任何人都没有对她怀有一分发自内心的善意和友好,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摆出表面上最起码的礼貌和或真或假的微笑。在这种虚以委蛇的环境中待了大半天,突然面对这么毫不客气劈头盖脸的指责,云汐根本没有准备好这种时候要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才好显得比较乖巧。
好在不等她回应,旁边坐着的周平寿就出声呵斥:“正白!说什么呢!怎么这么没礼貌!这位是......”
可惜这位父亲显然在儿子心中威望不高,不等他说完,周正白就收回落在云汐身上的目光转向任素,语气依然冰冷:“我说过很多次,我不需要你帮我介绍的这些人,以后别再往我面前带,我不会喜欢。”
话落,也不等周平寿做完被打断两次的介绍,单手拎着他的黑书包转身上了楼。
餐厅里一时寂静得可怕。
云汐理所应当地在心里感受到了一丝愤怒,尽管这愤怒注定无法发泄。餐桌上的气氛一瞬间凝固下来,周平寿面色难看,任素面无表情,只有云汐不得不故作轻松地说一句“没关系的周叔叔,我不介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云汐简直要把一口银牙都咬碎。
其实话说回来,对方不高兴其实也无可厚非,换到自己身上,要是哪天云澹随随便便从外面捡只流浪猫流浪狗的抱回家,自己也未必就能开开心心。
爱心这东西又不是眼珠子,人人都得装备齐全。
一顿饭吃的食味不知,周平寿吃完饭就接了个电话去二楼书房处理公事了,云汐帮着何妈收拾完桌子,又透明人一样陪着任素看了大半个小时钢琴演奏会,才终于身心俱疲地爬回了自己房间。
隔壁房间门紧闭着,里面猫主人估计正在一根根数自己的大宝贝到底被她这只流浪猫糟蹋掉几根毛。云汐压开自己的房门,进门后轻轻反手关上。
房间门口横七竖八摆着她的两个行李箱——下飞机时她的行李丢了,云山急着把她送人就没有等,刚刚才被人送了过来。
这两个行李箱外加三米外倚着沙发腿的一个书包,就是她从活了十几年的家中带出的所有家当。
云汐愣了会儿,把两口箱子拖到房间里沙发和床之间的一片空地上,把其中一个箱子放躺打开,取出洗漱用品和一套睡衣,再合上扶了起来。
这间房子并没有给她准备衣柜,她的这些衣服估计只能待在行李箱里,好在有一个小卫生间,能洗澡。云汐进去简单冲洗了下,换上睡衣躺上床,明明在家里路上折腾几天,身体困倦得很,却翻来覆去折腾半宿才堪堪入睡。
睡着了也是折磨,云汐在梦里又回来她妈妈过世那天,恐怖和绝望在梦里也一刻不愿意放过她,纠缠着让她崩溃。梦里她妈妈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说“我不想活了”,然后没等云汐做出任何反应,就一把拉开窗户,纵身从三十八楼一跃而下。
梦里一次又一次回放,她妈妈甩开她的手,疯了一样冲她吼:“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了你!”
一次又一次地回放着那天她连滚带爬跑到楼下,见到的母亲的尸体的样子。
......
云汐做了一整晚噩梦,惊醒时天还灰着,脑袋下的枕头已经被汗打湿一层。
她仰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喘粗气,缓了几分钟,等心跳终于平稳下来,云汐摸过放在枕边的手机,摁亮。
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六点,她睡前定的闹铃还没响,不知道是不是从南到北也要倒倒时差。再睡不着,云汐扔了手机,把枕头抬起来靠在床头,她靠在枕头上,睁着眼看窗外天色从灰蒙蒙到逐渐泛白。
七点钟,枕边的手机闹钟准时响了。云汐捞过来摁掉,快速洗漱完套上衣服下楼,不出意外看见何妈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云汐走过去,说:“我帮您吧。”
何妈看她一眼,有点惊讶,顿了下说:“这怎么行呢,您是客人。”
云汐笑了笑,说:“没关系。”
她走进去,伸手接了何妈手里的活计,何妈站在旁边欲言又止好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也没继续拦着她,扭头去做别的。
周正白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碰上云汐端着几个煎好的鸡蛋摆上餐桌。他愣了愣,眉头皱起来,意识到不对劲,他妈带回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没有理隔天早上还在他家。
正好任素也下楼吃早餐,看见周正白盯着云汐发愣,在他身后开口解释道:“昨天你没听完你爸的话就跑上楼了,这是你爷爷老战友家的孙女,家里出了变故,你奶奶承对方过去的情,免了债务,答应把孩子接过来养。你住校就没告诉你,想着等你回家再说。”
原来是这样。
周正白没所谓,应了声下楼,家里多养个女孩他没有意见。但任素刚才那番话,让他心里琢磨了两秒对方初来乍到,自己昨天的态度好像有点太差。
他到餐厅的时候,云汐正好端着最后两杯牛奶走过来。冬天天冷,牛奶被热得烫手,周正白瞥见她被烫红的指尖,伸手接过,随口说:“麻烦你了。”
“不客气。”
周正白瞥她一眼。
少女嗓音软糯温柔,和她从昨天见面起就表现出的皮笑肉不笑不大一样,听起来毫不设防。
周正白被牛奶烫了指尖,顿了下,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