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院子里的花与树是长得很好的。
腊梅冬日里才开花,这会儿正是葱绿时候,要待到漫野萧肃,才能看到它那灿若金阳的花朵。栀子大剌剌两大株,这会儿已经打好了花苞,想来不等下一场春雨,它就要肆无忌惮地开花香人,一路盛放到暑夏。剩下的茉莉呆在这俩庞然大物中间,就显得有些瑟缩可怜。
家里静悄悄的,鸡仔们已经搬家到果园里,只有晚上才回院子里弄大一圈的鸡圈里睡。猪大概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或明日,或过几日,总要变成屠夫手里唧唧乱叫却毫无办法的可怜猪肉,只有养它长大的秦大会流下眼泪,这两天都安分得很,吃完秦大给的粮,就在角落里躺着一动不动。大黄不知是没来,还是来一圈看柳舒不在,又转身走掉,总之院门边上没见着它的身影。
至于秦大,一大早就去地里巡田,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已经长得不错的菜,拿回来做饭。
柳舒也没出去,就坐在窗口的板凳上,在自己房间里伤春悲秋,她凝望着那两丛茉莉,不由得叹气:“往常人说见物如见人,我总不信,现在才知古人诚不欺我。你也是个可怜人,何以生错地方,左边是树,右边是那香气淋淋扑鼻而来的花,好生可怜。”
花或许是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毕竟昨夜里那醉酒的柳姑娘所做之事都在院子里,花草若有情,个个都是见证者,任凭她在这里哀怨不已,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秦大的酒醇厚,后劲大,人若不觉,当甜水去喝,只怕能轻易放倒好几个酒鬼,柳舒能喝上三五碗还没当即昏睡过去,已经称得上是个中好手。
酒豪饮酒若是挥笔成诗三百篇,那叫饮中仙,可若是抓着人家姑娘亲嘴,那叫臭流氓。
任凭柳舒抠破地,都想不出自己昨日何以如此失礼,的亏秦大心胸豁达,心地善良,心无杂念,心思单纯,否则当下把她扔在地上,也不算过分。
她脑袋里想了百句诗,要把昨儿照顾她的秦大夸作活菩萨,可直到那日头渐高,陆陆续续响起村人从田里回来的响动,柳舒也没想好要怎么给自己拽着秦大要她给自己暖床的放浪之举找借口。
难啊。
柳姑娘想。
人若是做自己,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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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回来得挺早,至少柳舒还没从把她吓到从床上飞起来的回忆里走出来。
她进门就看见柳姑娘趴在窗户边上发呆,没瞧见她进门,许是想到昨夜的事,唉声叹气的。秦大也不曾料到,她饮酒后是这般模样,好似戏台子上的纨绔子弟,与她先前那些行径到底有些相异,反倒令她生出几分有趣和好奇。
秦大都将摘回来的青菜放在水盆里准备洗了,柳舒好像还没发现她,目光盯着一处,一动不动,她忍不住开口道:“柳姑娘看什么呢?魂儿都叫勾走了。”
她不说话还好,柳舒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她声儿,险些从凳子上跌下去,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半掩着脸。
“秦恩人回来了?”
“回来好一会儿了,”秦大举起手里的菜,“咱们中午炒个青菜吧,家里这会儿没囤什么肉,天热了放不住。”
“都可以,都可以。”
柳舒这会儿心虚着,哪敢有别的话说,秦大既回来,她也不大好意思在房里缩着不挪窝,磨磨蹭蹭,到底是挪出去。
庖厨之事,她并非一窍不通,可平素里玩的什么近农弄桑的雅戏,毕竟不是真有其事,她和姐妹们做糕点时,都是已经生好炭火的小泥炉,连火苗子都见不到,更别说秦大厨房里那两口大锅了。
柳舒像个跟屁虫,迷迷糊糊地跟着秦大进厨房,秦大清早起来洗了点东西,要搬到房子顶上去晒,爬上木梯,一回头,瞧见柳舒正站在那高梯前面发愣,惹得她笑起来,将东西搁在一边,弯下腰去问她:“姑娘要上来吗?”
她家楼顶上有个小阁楼,若是粮食,秦大拿到朝坝子那边去晒,若是她自己的东西,便放到挡住视线,朝院子里的地方来。
柳舒犹犹豫豫,秦大正要走,就瞧见她抓住木梯,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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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顶上视野广阔,秦大家地势不算高,望上去还有好几层交错的泥瓦房,朝院子那边看,便是田野大片。
这会儿是吃饭时候,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路坝上竟没有什么人,柳舒起先还小心翼翼,后来就大胆起来,秦大晾衣服,她就在屋顶上走来走去,东瞧西看,四野青碧,犹如画中,秦大的果园也显得小巧可爱。
忽地,柳舒见到园里有一丛开得灿烂的花,她拽住秦大:“秦恩人,那是什么花?我瞧着像是平阴那里的玫瑰。”
秦大是不太认得的,也站过去盯了会儿,道:“应当是吧?我爹在的时候时常打理,我却不太认得清楚,只知道修枝浇花,时不时添点肥。姑娘喜欢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