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枝雪顿了顿,“属下不敢评判先皇。”
谢宣笑了笑,“此处是宫外,我们说得也不大声,何况除了我之外还能有谁将你这个大将军拉去砍头?”
白枝雪仍是噤声不语。
谢宣呢喃道,“我父亲确实错了许多。可这话不该我来说。”
因白枝雪早已与守门的侍卫私下串通过,此时皇宫的某扇侧门仍旧开着。
马车缓缓行进皇宫侧门,进了第一个拐角处。
谢宣拉开前帘,想要瞧瞧到了宫中何处。
他没料到白枝雪此时会与他说话,那声音刻意压低,言语里却异常坚定。
宫里途径的路都在直立的灯盏上点了明火,但也算不得十分明亮。白枝雪模样生得极好,这位少年将军在这细碎的明火里更加显出一种朦胧的距离感。
可他视线却死死盯着谢宣,让这距离感顷刻间化为了虚无。
“皇上。”白枝雪认真道,“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无论来的是谁,我都会杀了他。”
……
第二日的早朝过后,谢宣困得实在不行,又穿着繁重的龙服,走回寝宫的这一路,全靠着随身伺候左右的两名太监紧紧搀扶。
尽管如此小心翼翼,却仍有失足时。
进入寝宫见到寝宫熟悉的那扇门时,谢宣如释重负,放松警惕后,便直直对着地板倒下了。
此事将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吓得不轻。
昨晚看灯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谢宣实在睡不着,批完奏折后又誊抄了几篇文章,一不留神就到了早朝的时间。
早朝上几个胡子花白的官员全然不顾长者身份,在谢宣面前指着鼻子厉声对骂,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
因谢宣没能及时阻劝,这早朝便足足延了半个时辰。
不过更加令他无语凝噎的事另有其一。
昨晚和他一同外出的白枝雪居然请假了,说是因个人私事,今日无法上朝。
谢宣睡醒后对着太监递来的白枝雪的“假条”,沉痛地扶额叹息。
高啊!实在是高啊!
他怎么就没能想到去编个理由取消这次早朝呢。
太监担忧地看向脸色很不对劲的谢宣,用那把尖锐的嗓音低声询问道,“皇上今日是身体不适?”
谢宣摇了摇头否定了太监的疑问。
又过了半晌,经过深思熟虑后,他一拍木案,案上的奏折被振地挪了毫厘之距,不顾手心传来的麻痛感,谢宣异常坚定地开口道,“朕决定了,要设科考!”
太监更加难解其意,“皇上,这科考二字,是何物?”
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古代大大小小的各种制度里,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科举制度。
《通天》这本书里也没有写到任何的科举相关,也就是说,在这个被虚构出来的时代里,是不存在科考的。
书里说太子谢宣继位后坚持变革,但也没讲他怎么变革,不过想来也无非是改善沉重的赋税徭役,赈济灾民之类的仁君做派,却不敢去罢黜那些与死去的老皇帝同辈的老官员。
他猜测书里的谢宣会去做的变革,他上任后都已去做了。那他现在便想去做做自己的变革。
天天看老人家吵架看腻了,他想看些新鲜的。
虽说最后陈元狩饶他一命,可大概率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宅心仁厚。
说不准私下里又会偷偷叫下属将谢宣在路上杀了,此举既能让对煜朝最后一个皇帝有所好感的百姓们觉得陈元狩宽宏大量善恶分明,又能完成陈元狩自己的复仇大业。
他本来就是个短命鬼,总不能在死前几年还一直看着一群私下里天天想着谋权篡位的老人家在他面前蹬鼻子上脸吧。
于是他决定去做无数皇帝都会做的一件事——中央集权。
先找些新鲜血液,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已经各成派别的老人家换掉。
可此事非同小可,朝中必有大部分人反对他,这群人虽在平时分崩离析,可此事涉及到他们共同的利益,到时必然是集体上书反对谢宣的提议。
关于这些,谢宣同样也早早想到了后果。
他决定去找一个人。
一个在老皇帝年轻的时候在华阳郡被软禁时就忠心耿耿,却在如今的朝中极不合群的官员。
史官薛书仁。
薛书仁年轻时似乎是犯了什么事,使文人对他颇为唾弃,他精通书文,却只在这朝中有一席之地。
一开始谢宣以为只有民间的文人讨厌薛书仁,理由也极好理解,是因为觉得薛书仁就是老皇帝身边一条呼来喝去,让他写什么便写什么的哈巴狗。
可直到某日谢宣下了早朝,路上听见一位文官正与另一位文官小声嘟囔,他们口中骂的正是薛书仁的大名。
拥有记载历史这样特殊的职权,在朝廷里却不合群,实在是稀罕。
不过谢宣不好奇那些陈年旧事,他所要做的是把这个给老皇帝摇了三十多年尾巴的老史官,彻底拉拢入自己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