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康末年结束了,但顺安初年才刚刚开始。
朝堂上虎豹豺狼横行,安的是夺权的肮脏心思。
民间反抗的声音只增不减,形同燎原之势,要烧光煜朝的一切,去建立一个新的朝代。
与此同时,煜朝刚刚继位的少年君主谢君仪,正在皇宫的花园里攀树捉猫。
但他却遇到了相当窘迫的局面。
衣袍的衣摆勾住了树枝,破了道不小的口子,却仍旧扯拽不开。
谢宣一时之间如同骑虎难下。
站在枝干最高处的白猫眯着眼舔了舔软爪,像是在嘲笑两脚生物的愚蠢。
谢宣幼年时,先皇就找了朝中战功赫赫的白将军的大儿子白枝雪做了谢宣的习武老师。
进宫后,白枝雪见太子长了一副拿不动刀耍不动剑的娇弱美人样,一下子便不知该如何教学,反而连谢宣握个剑都要大惊小怪地叫他放下。
白枝雪这个人在《通天》一书中的着墨并不多,但却是个相当讨喜的人物。
因他有勇有谋,在被起义军破开的皇城中战到了最后一刻,最终被俘虏。
陈元狩欣赏白枝雪的气魄,主动给了他一次另择贤主的机会,并且愿意让白枝雪在新朝中担任原职。
白枝雪同样为陈元狩的气量所动,最终同意依附于新朝。
称得上是一段战乱中的佳话。
这些故事在谢宣看来早已只是文字。
他在原本的世界死去后,在这书中的世界作为太子谢宣活了十年,浮于表面的文字在他眼前一点点展开的时候,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不由己。
书中的太子谢宣努力变革,仍旧抵挡不住早已化成洪水猛兽的抗争。
白枝雪既然已经为他战到最后一刻,也算是仁尽义至。
从老皇帝死去的那一天开始,谢宣就明白这世间实在太大,许多发展容不得他去抗争。
说回正题,由于得了一愚师,谢宣到现在练剑时都还只是会耍点最基本的把式。
祭祀大典时耍耍剑舞还够用,真刀实枪练起来可要叫他立马腿脚发软。
此刻的谢宣又不合时宜地想道,白枝雪当年若是肯好好教他练武,他绝不至于在此被一只小猫嘲笑不会爬树。
然而一说白枝雪,白枝雪便到。
白枝雪在早朝后一直对谢宣散漫的态度耿耿于怀,寻了他半炷香时间,这才在皇宫花园寻到他。
然而白枝雪怎么也没料到,谢宣能是以这般惨状在半树腰僵直着。
不知为何,白枝雪竟替谢宣尴尬起来,他轻咳一声,磕巴道,“咳、咳……皇上。”
“爱卿,你来得正好!”谢宣急忙喊他,“快把朕弄下来!再把这只猫给朕弄下来!”
片刻后,白枝雪轻轻松松把那只小猫递给了狼狈万分坐倒在地上的谢宣,惨烈的对比显得方才停在树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谢宣更加可笑。
白枝雪想的倒不是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他只对明明顶着一张冰清玉洁的冰山圣女脸,却不知矜持二字怎写,此时正与一只猫呈对拜姿势并对这只猫进行谆谆教诲的谢宣感到分外的头疼。
白枝雪艰难开口,“皇上……”
谢宣抱着猫站起,一只手掸了掸深红色衣袍上的灰尘,那道被树杈划开的口子在这身刺满华贵锦绣的衣裳上相当惹眼,令人难以忽视。
“爱卿有事找我……朕吗?”谢宣见白枝雪从衣襟中抽出一本本该在早朝上奏的小册子,拔腿便想走,“工作事工作议,爱卿明早再与朕说吧!爱、爱卿……”
在被白枝雪轻松拽住衣袍腰带,且再难动弹时,谢宣更加痛恨抓着他不放的这位当年没有好好教他练武的护国将军。
白枝雪松开手,与谢宣错开几步,毕恭毕敬行了弯腰拱手礼,“臣失礼了。”
这般架势,谢宣也不好再无赖耍泼,便道,“什么事?”
“臣在两个月前擅自命数名部下潜伏在各地,但不过是短短两月,便在各方调查出数量如此巨大的队伍。”
话语间,白枝雪手里稍稍一松。
那叠小册子便一路滑过冬日覆雪的地面,恰好在即将抵达谢宣脚边时停止了向前。
长长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被调查出的起义者的名讳与抗争根据地。
大到统领,小到不会被历史记住的无名小兵。
原本在谢宣怀里窝着的猫挣扎着跳开。
白猫的毛发近乎与冰雪融为一体,它跑得很快,却听不见脚步声,可仍旧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分明的爪印。
谢宣强压下心中翻腾而来的干呕感,尽量平和地接过白枝雪递来的册子。
他将那些名字一个个往下看,像是在确定什么重要的事。
白枝雪难以理解谢宣为何将这册子看得如此仔细,但仍保持着恭敬的拱手姿势,不紧不慢地报备着他的本职工作。
“有些刚扎营的小队伍,臣已经派潜伏的部下劝拢过他们,愿意归顺的便派发了粮草,至于不愿归顺的……已经在这名单上用红叉划去了。”
名单上确有一部分名字已经被打上了鲜艳的红叉。
他在册子的中间看到了陈寻义的名字。
在鲜艳的红叉下。
而陈寻义,是《通天》里的男主角陈元狩的父亲的名字。
谢宣继位后的日子过得太过安稳。
所以他才会忘记了。
他今年十五岁,陈元狩也是十五岁。
而陈元狩的十五岁,过得可从来没有那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