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一声尴尬的“咕”,明溪得?以被?放出祠堂,陈夫人亲自下厨为她煮了一碗鸡丝面片汤。
陈家虽有百年荣耀,但生活实际上并?不得?奢侈,在一众高门大族中是个例外。
好生休息一个晚上后,明溪也考虑好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平息圣上的怒火。
不得?不说,陈宛平是真的做出了格。
当街调戏太子,以下犯上为一错;不顾太子千金之躯挥剑砍去,往大了说,她就?是意图行刺当朝太子,乃谋逆之罪。
更?别提早些时候用黑熊坑惨了太子,又害得?他跳马逃生。
从前是太子不想计较,所以这些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昨夜过后,太子是真动了怒,将这些事叠加起来?追究。
如果?陈家不能给?出一个诚恳的态度,那必然不能轻易揭过。要?她被?打个半死,她实在不能接受。
第二日?清晨,仆人叩响木门:“将军问三娘起了没?”
话音才?落,明溪就?拉开木门。
她身穿黑色箭袖圆领袍,露出一截裤腿。袖口绑着皮护腕,不长不短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自然垂到背心。
陈宛平的身体习惯早起。
鸡才?叫了两声,才?睡过去不久的明溪就?自然睁开眼睛,然后再也睡不着。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走吧,进宫去。”
今天入宫是为向圣上和太子请罪。
国朝逢一、五的日?子才?会上朝,因?而今日?圣上并?不繁忙,得?以有空在太极殿见?陈恕和他那不成体统的女儿。
明溪乖乖地跟着陈恕踏进太极殿。
太极殿正中的龙椅上坐着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大殿中央则站着一位丰神俊逸的男子。
明溪望向男子。
男子似乎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立即染上薄怒,以及些许惧意。
看来?他还真是被?坑怕了。
其实太子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还未弱冠。遇到这种?事,哪怕他再心智成熟,于他而言,也是一种?惊吓。
明溪收回视线,跟随陈恕单膝跪地。
“圣躬安,”陈恕抱拳道,“臣将逆女带来?,特来?向陛下和太子殿下请罪。”
明溪适时接话:“臣前夜醉酒冒犯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愤愤道:“你只是前夜才?冒犯孤吗?”
明溪哑然,她换成双膝跪地的姿势,叩首道:“臣自知罪孽深重,愿领受一切责罚。”
这时,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才?慢慢开口:“一切责罚?”尾音微微上挑,不怒自威,“行刺太子,可是谋逆大罪。”
陈恕额上当即渗出汗珠:“都是逆女不懂事,圣上要?打要?罚臣别无二话。还请圣上看在臣唯此一女的份上,饶她一命。”
明溪朗声道:“臣昨日?被?父亲关在祠堂反省,深觉有愧陛下圣恩和太子殿下昔日?维护之情,为此悔恨不已。”
“什么维护之情?”太子打断她的话。
他怎么不知道他维护过她。
明溪将东宫洗尘宴花园中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太子听后同样悔恨不已。
他真傻,真的。
但凡知道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引来?祸事,他当初一定就?当没听到。
明溪继续道:“一切虽因?臣仰慕太子殿下的缘故,但依旧罪不可赦。”
她直起上身,一字一顿:“臣恳求陛下允许臣隐姓埋名,赴边关戍边,从无名小?卒做起,杀敌护边!”
“嗯?”陈恕疑惑地转头。
这和他们商量好的不一样。
明溪恭敬叩首,掷地有声道:“臣本为将,不愿一身本事荒废牢狱。唯有以身报家国,方可物尽其用,赎臣之罪!”
陈宛平属于大漠,天山,旷野,唯独不属于富贵闲逸的京城。
太极殿瞬间安静下来?。
皇帝没有说话,太子没有说话,就?连陈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低沉的笑?声在头顶盘旋,一双明黄朝靴停在眼前。
明溪依旧保持着磕头的姿势,没有动弹。
“太子,你觉得?呢?”皇帝看向太子。
太子沉默一会儿,拱手作揖:“陈三娘会如此到底是因?为仰慕儿臣,并?非故意为之,且儿臣无碍。”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陈三娘弓马娴熟,武艺超群。与其让她一身本领埋没,不如让她去合适的地方。”
只要?远离京城,不再出现在他身边,一切都好说。
皇帝俯视跪成一团的女子,淡淡道:“朕赐你一名,宛平。待西域尽入囊中,朕许你回归本家,用回陈姓。”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此,尘埃落定,再无转圜之地。
陈夫人一脸沉痛地为明溪收拾行装,陈家大郎和二郎则想辞去军中官职,陪三妹一同前往西域戍边,被?陈恕拦下。
明溪背起无锋重剑,肩挎包袱。
她骑在马上眺望不见?终点的官道:“娘,爹,大哥二哥,你们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尘土飞扬,一匹骏马停在明溪身侧。
马背上的黑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奉太子殿下之命,伴陈三娘至西域。”
陈恕张嘴欲问。
那人又道:“太子殿下日?前读木兰辞,心生钦佩。将军放心,陛下亦知晓。”
女儿身边能有个人陪伴,陈夫人等?人心里也好受许多。
几人齐齐朝黑衣男子作揖,目送二人二骑卷起尘土飞扬。
短短二十几天,身侧的景象从参天巨树到稀疏灌木,再至零星小?草,最后只剩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