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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曼陀罗(2 / 2)


司马情绪有些低落,“她说?一枚也好?意思?出手?要送就送一对,不想送就不要送。总之是故意找理由不收。”

孟梁观眼眸一垂,“那就好?事成?双。”

司马一惊,“什么?”

孟梁观叫小武,“小武,再去拿一枚。”

司马愣住,足足看了孟梁观十几秒,“孟总,您该不会是想撬我的墙角?咱可说?好?,朋友妻不可欺!”

孟梁观翻他一眼,把东西往他手里一递,“去吧,这次祝你马到功成?。”

这一次,司马确实成?功了。

只可惜,虽然孟梁观付出了两枚金币,司马陪了无数的小心,欧阳大美人始终不为所动。

这一下,搞得司马也郁郁寡欢起来。

虽然通过欧阳打听岁初晓的愿望再次落空,孟梁观却找到了司马这位同为天涯沦落之人的知己。

他时?不时?地把司马邀出来喝两杯,两个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

这时?候,秋雁排空,日艳长?晴。

微凉秋阳里,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疾驰在高速公路之上。

男人靠在后排车座上,他像是被什么魇住,眉头紧锁,唇线紧绷,随着一声“晓晓”,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的小武连忙扭头来,“孟总,您怎么样?”

孟梁观拿出口袋里的手帕不动声色地拭去额角冷汗,问:“到哪里了?”

小武看了看导航,说?:“刚进云水县。”

云水县!

孟梁观修长?苍白的手指一顿,抬眸看了一眼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路标。

怪不得会做那个噩梦,原来,到了她的家乡了。

孟梁观把手帕收起,说?:“前面最近的路口下车,去……”他腮边肌肉紧了紧,“去溪山。”

孟梁观他们进入云水县城,已经?是下午的两点。

小县城,星级酒店就那么一个。

一踏进酒店的正门,往事扑面而来,滋味很不好?。

孟梁观让司机先在酒店里休息,他带上小武一起出了城。

溪山镇距离县城二?十多公里的路。

上一次孟梁观自己开车来过这里。

他知道,溪山镇位于大山深处,仅一条道路与外界相通,路面年久失修,还很窄,两车相汇需要停下来交错而过。

越往溪山的方向?走,路两边的风景越好?,路也越来越窄,房屋建筑越来越低矮,商店也越来越少?。

所以,孟梁观在出县城之前就让小武先去做了准备。

东西太多,小武一个人拿不了,那位开白事店的老板亲自开着他的敞篷小三?轮给送了过来。

孟梁观看着那辆敞篷小三?轮上的东西……

别墅,轿车,家具,家电,被褥,衣服,锅碗瓢盆,貂皮大衣,还有,两个美女……

孟梁观看着那两个红嘴唇绿眼皮的“美女”,他唇线绷起,脸色比两位美女纸糊的脸都白。

眼见着老板变了脸色,小武连忙说?:“我都问清楚了,这位大哥也说?,这是当地女婿祭奠老丈人的最高规格。”

那位帮忙送货的男人也连忙说?:“就是的,你给你老丈人送这么一套,管保他高兴。”

男人看见孟梁观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两个纸糊的美女在看,连忙又说?:“这是小蜜,你老丈人绝对喜欢。”

孟梁观指了指那一堆东西,“都拉走!”

送老丈人小蜜,丈母娘不会打爆你的狗头吗?

孟梁观最终是没有采纳小武的建议,没有入乡随俗,而是买了两束菊花,几碟供品,一把素香,就去了岁校长?和他太太的墓地。

岁校长?和太太是神仙一般的爱情,两个人也都是仙风道骨的品格,所以才能养出岁初晓那样的女儿来。

孟梁观不想用那些俗物污了他们坟前的泥土。

岁暮村和李婉秋的墓地还是比较好?找的。

因为长?期无人祭拜,墓地里的草长?到很高。

坟边两株野生的曼陀罗也长?疯了,黑紫色的花朵开了一片。

秋阳衰草,一座孤坟,看着很是荒凉。

孟梁观先把坟墓边的荒草都清理干净了,然后才摆上鲜花和果?品,点上四?根素香,站在坟前,双手合十,默默祝祷。

“叔叔,阿姨,对不起,我把您们的女儿弄丢了。我向?你们诚恳道歉!您二?老如果?泉下有知,请告诉我晓晓到底在哪里?如果?她能再次回到我的身边,我孟梁观一定把她当成?自己的生命去爱护。如果?她不愿意再回来……”

孟梁观喉头一哽,闭上眼睛,喃喃道:“我愿用所剩生命,换她一生喜乐无忧……”

男人的话梗住,眼尾被呛到通红。

小武望着夕阳晚照之中,boss那清瘦颀长?的身影,不由也替他揾一把辛酸泪。

这几个月以来,boss吃不好?也睡不好?,眼看着一天天瘦下来,眼窝愈深,目光愈冷,皮肤也愈发苍白到没有血色。

公司里的人都在悄悄地说?boss得的这是相思?病。

确实是的。

小武几次开车随boss出外应酬,他喝到酩酊,靠在车座上不省人事,还在睡梦中呼唤小岁太太的名字。

有几次,下班后他按照boss的要求把他送到金湾,第二?天按照工作安排再来接他,就看见车子依然孤零零地停在那里,车身上挂了一层露水,boss一个人在车里坐了一夜。

他不敢多问也不敢跟别人说?,想来,那么大的房子,空空荡荡的一个人,目之所及都是回忆,真?不如待在车里。

后来,董事长?太太知道了这件事,就不再让boss一个人去金湾住了。

boss跟董事长?已经?闹崩了,父子俩之间连句话都不怎么说?。

如果?不是牵挂着董事长?太太的身体,小武觉着,boss直接剃光了头出家当和尚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小武悄悄叹口气,刚要去劝解一下,就听见一声狗吠传了过来。

小武转身,就看见一只浑身长?满金毛,却骨瘦如柴的大狗狂吠着就跑了过来。

当小武看清那条狗脸上的那道伤疤时?,眼泪竟然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这是小岁太太的狗,名字叫做岁初二?的。

这狗护主?厉害,那一次为了保护小岁太太,还把boss给抓伤了。

哎呦喂,看来是boss心诚则灵,感动得老丈人和丈母娘显了灵,真?的把小岁太太送回boss的身边了。

小武跟着高兴到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由就扭头去看他们家boss。

只见孟梁观站在那里,就快要落下地平线的太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又瘦又长?。

他眉眼深刻,薄唇紧抿,眼眸颤着点点星光,大手紧紧攥住,后背绷得笔直,眼珠一瞬不眨地盯住岁初二?跑来的方向?。

眼看着岁初二?就要扑过来,孟梁观却连躲都不躲,小武连忙跑过去把他往旁边一推。

岁初二?擦着两个人的衣角扑了过去,落在旁边的草地上,等它龇着牙齿再要扑人,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岁初二?!停下!”

随着这一声,树林那边转出来的却是一位老人。

老人六七十岁,肩膀上扛着一把铁锹,脚步迈得很大,看起来十分地健朗。

老人走过来,把铁锹放下,连忙就道歉,“对不住,我这狗这段时?间脾气有点坏,没伤到你吧?”

小武有些生气,刚要说?话,孟梁观把他一拦,问老人,“这狗是您家的?”

老人家点点头,“我家的。”

孟梁观抑制住激动,又往树林那边看了一眼,问:“请问您老尊姓大名?”

老人家笑?着摆摆手,“可不敢当,我姓岁,大名岁立山。”

岁立山?

就是岁初晓当年寄养岁初二?的那位立山爷爷吗?

那一刻,一股又酸又烫的东西从心底涌起来,孟梁观的手都抖了起来,待还要问什么,却觉着喉咙像是被什么扼住,怎么也开不了口。

岁立山看了看岁暮村的坟墓,问:“你是来祭奠岁校长?的。

孟梁观连忙点点头。

“朋友?”

“亲戚。”

“好?!”老人家叹息着:“好?哇,自从小初一走后,这半年多来,已经?很少?有人来看望他了。”

老人说?着,拿着铁锹走到岁暮村坟墓后面的一个小土包前,先把上面的草略拔了拔,然后就挖了土往上面堆。

那个土堆太小了,前面立着的那块墓碑又太简陋,碑面还是向?着另一个方向?的,所以孟梁观和小武刚才都没有注意到,那竟然是一个小坟包。

岁立山一边培着土一边喃喃自语,“妮妮呀,今年雨水大,都要把你坟头的土冲没了,爷爷给你培一培啊。”

岁立山一边给那座小坟包培着土,一边喃喃自语,岁初二?就趴在那里,睁着一双大眼睛,没精打采地看着。

等孟梁观要靠近,它就立刻站起来,龇着牙冲他呜呜地低吠着威胁,不允许他靠近。

孟梁观还想向?老人再多打听点消息,就绕开岁初二?,走到那块小墓碑正对的方向?,刚想开口说?话,墓碑上三?个字一入眼,他脚步一踉跄,一下子就扶住了身后的一棵柳树。

孟梁观看着那方墓碑,震到五内俱焦,“她死了?”

岁立山头都没抬,“可不死了么?不死能埋吗?”

“不可能!”孟梁观突然吼起来,“怎么可能?”

他这一声把岁立山吓了一跳,老人家有些生气地直起腰来,“你这小伙子,嚷什么呀?生孩子难产,可不就死了吗?”

“难产?”孟梁观脸上的神色惊惧痛苦,“她真?的是难产?”

岁立山继续挖着土,“可不是嘛,我可怜的妮妮,一尸三?命,怀的还是两个小崽子呢。”

西边天空的夕阳耀眼,孟梁观靠着那棵大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是做梦!一定是在做梦!都不是真?实的,醒过来就没事了,快点醒过来就没事了……”

孟梁观的脸色已经?白成?了一张纸,立山爷爷的絮叨还没完,“这丫头是第一次做妈妈,没经?验,也太害怕,总躲在没人的地方不敢出来。”

“我就说?这丫头害怕个啥呀?还能有人拉着你去把孩子做掉吗?”

“那天呀,我发现她几天都没有出屋,赶紧叫我老伴儿去看了看,这才发现,一地的血啊,妮妮死了,两个小家伙的脐带都还没断,也死了。”

“唉,可怜呢,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娘仨的身子都凉了。”

岁立山的话就像是一把一把的锥子,冲着孟梁观飞射而来,每一把都正好?命中他的心脏。

“怎么可以?”孟梁观的身体晃动着,眼神放空,完全没有了焦点,“她怎么敢死?”

“有什么敢不敢的?”岁立山奇怪地看了这个神神叨叨的男人一眼,“这阎王爷要收命啊,管你是人是物,那就是招招手的事,只是可怜了岁初二?啊……”

土已经?培好?,岁立山放下铁锹,拿绳子挂上岁初二?的脖套,叹息着说?:“这段时?间,岁初二?是天天都来坟上守着,不吃不喝,也不让别人靠近,眼看着都瘦成?一把柴火了。如果?不是被我捡回去,唉,它怕是都已经?跟着去了。”

“走了初二?,咱们回家!”

岁立山扛了铁锹,拉着岁初二?就要走。

岁初二?不想走,还趴在墓碑旁边,呜呜咽咽的像是在哭,任岁立山把他的脖套都扯直了。

岁立山着了急,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走了!傻小子,你就是哭死她能活过来吗?白糟践自己。”

岁立山拉着两步一回头的岁初二?走了。

小武流着眼泪望着孟梁观,“孟总,您还好?吧……”

怎么可能会好?呢?

孟梁观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呆滞地望着远处的夕阳。

那一轮巨大血红的圆盘走到了山的最西边,这一路跋涉耗尽了它毕生的精力。

它像是一个累极疲极的人,终于再坚持不住,腿脚一软,猛地往下一坠,一兜光芒轰然落地,晚霞如同鲜血飞溅了天地。

孟梁观直直地立在那里,眼睛被满世界的鲜红和满世界的血气染透。

他感觉自己失去了视力,不仅仅是眼睛,就连脑子和心里,一瞬之间,竟然一点岁初晓的印记都没有了。

“你是谁?不对,一定不是你,你那么坚强,会长?命百岁的……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

孟梁观疯子一般自言自语,小武吓坏了,用力摇晃着他,“孟总,孟总,孟总您怎么了?”

孟梁观眼珠缓缓转动,他的眼睛失神地从小武的脸上滑过,再落在那一方小小的墓碑之上。

在晚霞燃尽之前,最后一缕天光照在上面。

残留的金粉给她的名字描了一下金边,然后,一切就都黯淡下去。

孟梁观腮边肌肉牵动着唇角,他唇角抖动着,忽然就大笑?起来。

他指着刚刚被岁立山堆起来的那个小坟包,哑着嗓子说?:“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没有让你死,你怎么敢死?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孟梁观嘶吼着,跌跌撞撞奔向?那方墓碑,那个样子像是要徒手把人给刨出来。

小武连忙去拉,孟梁观却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同时?,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尽数落在了墓碑之上,艳如三?春桃花。

小武已经?是手足无措了,他直到今天才相信,原来电视剧里演的,人在急痛攻心时?会吐血的情节竟然是真?的。

他一边紧急打着电话叫救护车,一边去扶孟梁观。

孟梁观扶着那个墓碑跪在地上,勉强撑起半边身体,颤抖着手指抚摸着上面那三?个单薄瘦小的名字。

“岁初一……”

她最终还是回来了,名字都回归到了乳名。

看样子是决心要跟他一刀两断的。

她怎么可以有这么狠的心?

孟梁观的唇角挂着血丝,轻轻地笑?了一下,刚想再唤她一声“晓晓”,却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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