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梁观却充耳不问,直到他自己感觉那里已经干净了,才把她翻过来。
岁初晓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躺在那里,脸侧向一边,一只手挡住眼睛,一只手护在小腹上,还在哭。
孟梁观把她的衣服穿好,然后就挨着她,在床边地毯上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就那么颓废地搭在地上。
他还想去拿烟,摸了摸才发现不在。
外面的灯光从窗子里透进来,在房间里布下了一层轻薄却柔韧的网,伴着女人低细的哭泣,令人窒息。
孟梁观感觉身心俱疲,像是高三那年运动会,他参加男子八千米长跑。
他知道她在,虽然像往常一样,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却知道她在。
只要是他的训练和比赛,她翘课都会来。
冲刺阶段到来,他压了全程的力量开始爆发。
一个个身影被他甩在身后,风速快起来,看台上的呼喊也高亢起来,大胆的女孩子高喊着“孟梁观我爱你!”
她却像个受到惊吓的小仓鼠,紧抿着嘴巴,紧皱着眉毛,两只小爪子紧张地举在胸前,把胸前的衣服揪烂了都不知道。
最后冲刺,他感觉自己已经超过了风,心脏就要在胸腔里炸裂掉了,肺管里满满都是血液的味道。
就在那股铁腥味中,他挺胸触落红线的那一刻,心里嘶吼的是“晓晓”。
她可知道?
“晓晓,”男人佝偻着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叫着,“晓晓,晓晓……”
随着他呓语一般的呼唤,岁初晓的哭声低下去。
只剩细细的一缕,像是春夜的一点风拂过枝头初绽的芽苞。
他伸出手摸索着找到她的脚踝,握住那细瘦的骨头,感受着那里一条微弱的脉搏。
“晓晓,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呓语般喃喃,手指慢慢地向上移动,直到她右腿小腿肚那里,摸到那块已经变得柔软的伤疤,轻轻地摩挲。
岁初晓在他的抚摸中,止住了哭泣,屏住了呼吸,浑身的肌肉都跟着僵硬。
那是她刚跟他领完证,被林家派去的人打伤的。
“晓晓,”他轻轻揉捏着那块疤,脖子向后仰靠在床边,眼睛却依然闭着,“那一年你也在场,您告诉我,林明旭是不是故意把我推下山崖的?”
随着那个名字吐出,他的手劲儿忽然一大,岁初晓疼得吸了一口气。
“是不是?你告诉我!”
岁初晓不敢说话,把呼吸都屏住了。
房间里陷入了割人的安静。
“你说话!”
孟梁观终于耐不住,撑着沉重的身体站起来,把她压在了身下,“你看着我!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他故意的?”
岁初晓努力撑住他的胸膛,说:“不是。”
“你说谎!”男人更加激动,“你为了他,撒谎骗了我对不对?”
男人怒不可遏,岁初晓在他的暴风雨里抖成了一片树叶。
她闭上眼睛,把脸扭向一边,不再说话,眼泪却忍不住地流淌。
她的态度让男人彻底疯掉了。
孟梁观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
虽然皮肉无伤,那种压抑和撕扯却深入骨髓里,长了根,生了须,丝丝绕绕,把他的一颗心都包裹住,纠缠住,比捶在大理石上还要难过一万分。
“你告诉我!”
他的眼中燃着地狱的火,声音却黯得像要哑掉。
“你告诉我,晓晓……”
他吞住声音,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痛苦到喘息。
肌肤相贴,岁初晓感觉孟梁观的脸和呼出的气息像是淬铁的火,烫得把她都要熔掉了。
“孟梁观?”
她的心里一惊,挣出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你在发烧!”
“我没有……我只是累了……”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两腿一软就又倒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他倒下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撑了一下手臂,岁初晓还是感觉他的身体沉重如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推下去。
她扶他躺好,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刚要去叫人,却又被他拉进了怀里。
“让我抱会儿……”
男人的意识有些不清,怀抱却烫得像是火炉。
岁初晓努力挣着他,“你现在得去医院……”
“晓晓……”
他闭着眼睛低喃,“不要离开我,这里好冷……”
男人滚烫的气息扑在岁初晓的耳朵边,
她后背一僵,意识突然一恍……
他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岁初晓才反应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
孟梁观依然紧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呼吸沉重,气息滚烫如火,明显是在发烧。
“孟梁观,孟梁观你怎么样?你醒醒,你在做梦。”
她拍着他的脸,他却捉住她的手,更紧地抱住她,迷迷糊糊地说:“晓晓,你抱抱我,这里好冷,我的头好疼……”
这一句清清楚楚,岁初晓的脑子里轰然一炸,往事携裹着尘土呼啸而来。
堆积了很多年的什么东西噗啦啦崩塌,把她深深地砸进了时间的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