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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叫许嘉言(1 / 2)


袅烟镇,依山傍水。

山里刮来的风里夹着水雾,冰冷刺骨,寒流南下,冷洌寒冬,缓缓而来。

一间简陋的白色平房里,目光一向清清浅浅的许嘉言此时眉眼带了几分笑意,他坐在轮椅上,声音温润,像醉人的酒,像四月的风,他对端坐在书桌的十八个孩子说:“许老师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给你们上课了。”

许嘉言在袅烟镇做了两年的义教,每个周六的早晨五点,他会坐两个小时的车来教这个学校孩子的语文。

孩子们眼里饱含泪水,沉默不言。他们知道,冬天来了,许老师的腿疾又要犯了,但是,春天一到,许老师就会带着满山的芬芳重新回到小镇里来给他们上课。

下午三点半,网约车来了,数学王老师帮许嘉言的轮椅收进后备箱,美术祁老师将一篮土鸡蛋拎来,“许老师,这是刘奶奶让我拿给你的,你带回去吃。”

“不用了,”许嘉言坐在车里,说:“让刘奶奶提回去吧,城里什么都有。”

每次走,镇里都会有人给他送一些吃的,有时候是自家门口结的果子,有时候是自家杀的鸡鸭,可他从来都是两手空空,什么都不要。

镇里的人都很善良,也都对他很好。

许嘉言的腿上放着全校42个学生给他写的信。他一手压着信,一手朝车外挥了挥:“回去吧。”

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

两个小时后,网约车在许嘉言住的小区门口停下,门口有门禁,外来的车辆不给进入,保安室的大爷伸头出来,见车后坐着许嘉言,便按了遥控,道闸杆抬起来。

许嘉言颔首说谢谢。

车子在9号楼一单元门口停下。

司机下车把他的轮椅拿下来,问他要不要帮忙,他拒绝了,他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去推轮椅,从残疾人坡道走进单元门。

司机看着他缓慢行走的背影,带点惋惜地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这般长相俊雅的男人,怎么就没得老天爷的眷顾,如此年轻就与轮椅拐杖缠绕过一生。

可命运就是如此不公。

他叫许嘉言,今年三十岁,二十一岁那年,在回老家过年的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父母当场死亡,而他,虽然保住了命,可左腿从膝盖以下却截肢了。

他大学学的是播音主持,以为毕业以后可以站在台上熠熠生辉,可现实却只能让他做了一名电台主持人。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晚十点,十五分钟的FM98.8兆赫的晚间新闻,是许嘉言主持的。

新闻播报结束,许嘉言收拾好桌上的新闻稿,拿起立在旁边的拐杖,回到了休息室。

“叩叩叩”。

“请进。”

主持九点档音乐节目的张清清推开门,没有贸然进去,站在门口:“许老师,我送您。”

许嘉言已经换下了深蓝色的西装,穿着厚重的黑色大衣,端坐在轮椅上:“谢谢,不用了。”

态度疏离,拒人千里。

张清清今年26岁,来台里一年了,人很漂亮也有气质,她暗恋许嘉言,台里众所周知。

她尴尬地抿了抿唇,又争取了一下,“许老师,外面下雨了。”路滑,她想送他,每次下雨,她都会等他新闻播报结束,都会像今天这样问他,可每次,他都拒绝。

许嘉言转动轮椅,走到门口,依旧礼貌:“很晚了,你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这句话,他跟她说了很多次。

像是节目的开篇稿,一成不变。

张清清笑了笑,没说话,固执地跟在他轮椅后一米多远的距离,没有帮他推轮椅,因为知道他不喜欢。

见他的第一眼,张清清就觉得他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五官如琢如磨,儒雅又温和。

她知道他孤单一人,无父无母,知道他左腿装的是假肢,知道他长她四岁,更知道他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总是独来独往。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让她很心疼,每次看他自己转着轮椅或者拄着拐杖,她的心就很疼。

本该公子翩翩,却不良于行。

夜半冷寂,微雨绵绵。

路面湿滑,许嘉言撑起折叠拐杖,从轮椅上站起来,残疾人坡道微坡,他拉着会往下滑行的轮椅,一步步往下走,很缓慢。

张清清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因为要转动轮椅,他不方便打伞,所幸雨不大,而他的住处离电台也不远。

下了残疾人坡道,他收了拐杖,坐到轮椅里,缓缓往门口去。

路灯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一人一车的影子好像完全没了棱角,水雾蒙蒙。

楼前的停车位里,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已经停了一个多小时。

车里的人见许嘉言快到门口的保卫室,立即下了车。

出了大门,右拐有一段上坡的路。

若是以前,他会收起轮椅拄着拐杖,可近日,他下肢残端有些发炎,走起路来会特别疼。

许嘉言转动轮椅上坡,因为吃力,手背的青筋隐隐凸起,没几下,他便出了一身薄汗,呼吸微微急促。

下了雨,路面滑,上了坡没多远,轮椅就往后滑。

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抵住了下滑的轮椅。

许嘉言回头,路灯下,又是那张脸,最近雨水频繁,他已经遇见她好几次。

女孩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他说:“谢谢。”

他的声音和广播里一样好听。

“不用谢。”女孩帮他把轮椅推上坡顶,又收了力给他推到平坦的路面。

他又道了谢,手抓在轮环后部,推动离开。

女孩没有再跟上去,只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远去。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撑伞给女孩遮住了头上的蒙蒙细雨。

“萧总。”

女孩没有说话,她肩上的斜背包里有一把小巧的黑色折叠伞,下次,下次,她一定要鼓足勇气,一定要把伞借给他!

许久,直到前头的那半截人影拐了一个弯,她才淡淡开口:“走吧。”

许嘉言回到家,脱去身上被细雨打湿的大衣,用毛巾在大衣上轻轻擦了擦,挂起来。

他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查看了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都有雨。

冬天到了,雨水总是很多,而他,一到阴冷的雨天,左腿就会很疼,有时需要吃止疼片。

他脱掉假肢,残端发红发肿,炎症还没消,他拄着拐杖去倒了杯水,就着消炎药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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