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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天音阁】本座孤寒(1 / 2)


随着这一声?喝,那把金光暴烈的杀伐凶刃应召而出,煞气欺天!

众人纷纷色变,天音阁的高阶弟子也被慑得往后退了一步,但随即仍硬着头皮喊道:“不许后退,不能错放!”

“此等祸患怎能留着!必须斩草除根!”

双方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空气绷到了极致——

“动手!”

声?如水滴,落入油锅,刹那喧嚣一片!只见法?咒和利刃从四方向刑场中央劈斩,而楚晚宁手擎怀沙,金光破云铮铮格挡。他以一人之力,面对着潮水一般从涌袭而来的修士,凤目里剑气与血花交相辉映,镇得他一张脸犹如修罗。

他护着墨燃,以一柄剑,以血肉躯,以一条命,和从此之后所有的清白。

没?有人听?他解释,没?有人愿意放两个绝境中的困兽一条归路。没?有希望,没?有救赎,没?有信任,没?有光芒。

他们?最后所有的东西,只剩下彼此。

“墨燃,再忍忍,我带你走。”

忽然一道厉咒猛地击中了楚晚宁的胳膊,刹那间鲜血狂涌,伤口深可见骨。但楚晚宁只是咬了咬下唇,便猛地一剑挥出——

“快闪开!”法?场上的修士惊呼道,“闪开!!”

怀沙有惊天之势,这一剑下去轰然巨响,沙石漫天,剑气交错纵横,在地上劈出数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木烟离嗓音尖利:“楚晚宁!你眼里还有没?有天道!”

“……”

见他不理?,木烟离愈发震怒,厉喝:“你难道想公然与神嗣作对,违逆天意?!”

看席上也有人喊道:“北斗仙尊,你收手吧。你要做修真界的重犯吗?”

怀沙的爆裂煞气下,周遭竟无人可立刻近前?半步。

楚晚宁终于侧过?半张脸来,看了天音阁的修士们?一眼,然后说?:“……我已经?是了。”

说?罢,他咬牙负起奄奄一息的墨燃,把血肉模糊的男人架在自己肩头,哑声?道:“别怕,都结束了。我们?走,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可是他望向前?方,在他面前?的此刻已是一条尸骨纵横的血路。他杀了天音阁的修士,那些残肢断躯后面还有更?多红了眼的死士蔓延上来。

家在哪里呢?

他们?无处可去了,只有地狱能投。

他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才?终于得以脱身。带着墨燃御剑腾出九霄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地颤抖。他从来没?有夺去过?这么多无辜的性?命,他身上此刻染着墨燃的血,自己的血,更?多的是天音阁死士的血。

脏了。

脏到了骨子里,再也洗不掉。

云气在眼前?聚散,天地间茫然一片。

该去哪里?

蛟山是断不可能的,龙血山也不再安全……死生之巅……他怎有颜面再拖累死生之巅。

“师尊……”

听?到耳畔这一声?喑哑呻/吟,楚晚宁蓦地回?头,对上的是墨燃白如金纸的脸:“你……把我送回?去吧。”

“说?什么胡话!”

墨燃却只是摇了摇头:“你已经?来找我了,你没?有不要我。”他十分勉强,也十分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尽管他的眼神光都已有些涣散了,“这就?够了……我是有家的……够了……”

“送我回?去吧,送我回?去……你还有退路……”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睫毛也渐渐地垂了下来,可是他仍攥着楚晚宁的衣袖,不住地呢喃着重复,“你还有退路的……”

“没?有。”楚晚宁心如刀割,他反扣住了墨燃冰冷的手掌,将他整个拥入怀中,“我没?有退路,我哪里都不会去。”

“……”

“我陪着你。”

若是从前?,墨燃能听?到楚晚宁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一定会狂喜,会开怀,可是此刻他听?到这句话,他竟是茫然而不知所措的。他抬了抬手,可他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只是抬了抬手而已。

大滩大滩的血迹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衫,墨燃最终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楚晚宁怀里。

楚晚宁抱着怀里越来越虚弱的躯体?,再也不能忍耐,他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甩离身后的追兵,不知那些人多久后会赶至,他带着墨燃降落在附近的一个山坡上,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拨了几次才?胡乱拨开了墨燃的衣襟。

——心脏处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

脑内嗡地一声?炸开,他甚至不敢再去看一眼墨燃此刻的脸庞。

他忽然想到,前?世,墨燃守了自己的尸骨两年。

那两年里的日日夜夜,他会是什么心情?

“你别走,墨燃……”双手交叠覆在他伤口前?,将源源不断的灵流输送给他,浑身浴血的楚晚宁守着同样浑身浴血的墨燃,像被猎人活剥了皮肉但还未死透的野兽。

在末日的余晖里,血融了血,肉缠上肉。

“你不能走,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啊……”

墨燃墨燃,墨是黑暗,燃是光明。他一生寻求光明,却终难逃夜色深浓。楚晚宁终于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墨燃的脸,只一眼,就?近乎崩溃。

那张脸已经?一点活人的影子都不再有,白得可怕,尽是鲜血,眉骨处甚至还有斑驳旧疤——那是曾经?被人砸过?石块的痕迹。

他再也忍不住,伏在墨燃身前?失声?痛哭,锥心地疼。

这就?是那个曾经?在通天塔下,灿烂而蓬勃地缠着他,跟他说?“仙君仙君,你理?理?我”的那个少年吗?

为什么……都是血……为什么……再也没?有生气,眉眼处不剩半点笑?痕。

都认不出来了……认不出来了。

所以墨微雨究竟做错了什么?他的一生,竟要遭受这样的苦难与折磨。

可能是因他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所以连命运也欺辱他。他在生活的夹缝中,那样努力折叠出的笑?容,最终仍被世人看作是一张面目可憎的脸。

谁知阶前?朽泥尘,也曾芳菲四月中。

“……楚晚宁。”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咫尺远的地方冷冷响起。

“你为了救他,竟不惜损去自己的好声?名么?”

楚晚宁一僵,蓦地抬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阳光,朝他缓步踱来。

踏仙帝君站在林木之间,眯着眼睛,正盯着他们?细看。

“我原以为这世上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你的一身清白。”他慢条斯理?地说?,“想不到,你最后会为他脏了自己。”

他步步走近,玄色绣暗龙纹在阳光下潋着幽光,刺着黑金虬波的赤舃最终停在了他们?面前?。

几乎是本能地,楚晚宁蓦地起身,掌中金光骤起,天问随召而出——他立在墨燃的前?世与今生之间。

踏仙君眼瞳转动,视线先是在金光鼎沸的柳藤上逡巡,而后不动声?色地重新落回?了楚晚宁身上。

这个男人此刻就?像是从鲜血里捞出来的,浑身上下没?有半块衣料是干净的,一双凤目眼尾湿润,正复杂地迎向自己的目光。

踏仙君嗤地笑?了:“他对你就?这么重要?”

“……”

见楚晚宁不答,踏仙君就?又?森冷道:“让开。”

楚晚宁没?有动,他此刻脑中一片混乱,可他依然清楚眼前?这个“墨燃”不过?是一柄利器,一具空有血肉的躯壳。

这具躯壳嘴角的冷笑?愈发残酷:“怎么,你以为你这样杵着,本座就?会拿你没?办法??”

“……我要带他走。”

“去哪里?”

只一句,就?如尖刀入蚌壳。

踏仙帝君眼底闪着讥嘲:“楚晚宁,你扪心自问,这茫茫红尘间,除了本座愿意收留你,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所。……带他走?别可笑?了。”

他上前?,身手如疾电,蓦地捏住楚晚宁的下巴,逼近。

“他身上最后一点没?拔干净的灵核是本座的。你也是本座的。你最好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话音方落,忽地金光暴起,踏仙君及时收手后掠,但脸颊仍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他随意一抹,耳鬓边已被天问抽开一道狰狞疮口,黑色的血水顺着面庞淌落。

“……”踏仙君沉默半晌,阴鸷地抬起眼皮,脸上的神情竟说?不出是狂怒还是欣喜,他鼻梁上皱,情绪和面目几乎都是扭曲的,“好,好得很。”

他恻恻地笑?出声?来,一挥衣袖,黑袍猎猎如云。

“想不到隔了那么久,本座还能再与天问一战。”抬起修长手指,自脸颊摸过?,揩去血污,踏仙君瞳色幽暗,紧盯着楚晚宁的脸,“本座,甚为怀念。”

身后墨燃命悬一线,多拖延片刻都可能回?天乏术。楚晚宁纵使心绪再乱,也知不可与踏仙君多言。

“天问——万人棺!”

踏仙君暗骂一声?,足尖刚掠起,地面就?已裂开千道口子,无数粗遒的柳藤从大地深处涌出,朝着他直刺而来。而另一些细软的藤蔓则将昏迷不醒的墨宗师裹挟入腹,密密实?实?地护于柳枝深处。

踏仙君看着站在阵法?中央的楚晚宁,几乎要气笑?了:“你就?这么差别对待?”

“天问,风。”

“……”

自己的质问却只换来了更?猛烈的攻势,刀刃般的狂风铺天卷地,要说?没?有怨怼,那是假的。

踏仙君盯着地上那个衣冠狼狈的男子,忽觉心中一阵久违的酸楚。也就?是这么一瞬走神,风刃劈至他的腹肋,他猛地吃痛,低头瞧见汩汩黑血从那狰狞的伤处流出。

他又?伤他……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楚晚宁从来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

喉间陡起涩然,踏仙君那故作从容的笑?容蓦地拧紧,抬手低喝:“不归召来!”

碧野朱桥当年事,又?复一年君不归……可是君归了,又?怎样?君归了,还不是与他刀剑相向,还不是为了这样那样的愚蠢原因,要他的血,要他的命!

突然恨极。

不归与天问相碰,两把神武都发出龙吟虎啸。

两辈子了。

离上一次这两把武器的生死一战,已过?去两辈子了。不归刃柄上的镌刻早已磨损,如同踏仙君和北斗仙尊的昨日过?往,都已残破不堪。

金色的辉煌与幽碧的光芒在互相撕咬着,似是恨入血髓,又?似入骨缠绵。在这明灭不断的光影中,踏仙君紧紧盯着眼前?那张脸。

血迹斑驳的,神情复杂的。

活着的。

心中暴虐得厉害,烧痛的厉害。

他咬着牙槽,忽然极不甘心地问了句:“为什么明明都是我……你却要为了他,与本座再行一战。”

“……”

楚晚宁不知该说?什么,对着一具躯壳,无论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可是不知是光焰太刺眼,令人生出幻觉,他竟有一瞬,觉得踏仙君的眼神是那么痛苦而孤寂。

竟像是湿润了。

“他伤成这样,你会难受。那本座呢。”踏仙君沙哑地,竭力阴狠的,但那不甘太茂盛了,他恨不能一把火将这些不甘尽数焚成灰,可是火烧起来,烈焰却熏得他红了眼眶。

“楚晚宁。你知道本座复生之后,看到红莲水榭里,你连尸骨都不剩了……是什么感受吗?”

楚晚宁一怔。而终于忍不住将这句话说?出来的踏仙君则合上了眼眸,脸上肌肉紧绷。愤懑与羞辱,苦痛与痴狂令他近乎发疯,他忽地将全部灵力灌注入不归当中——

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

岩峦崩裂,地动山摇。周遭的草木在刹那间被凶悍的灵流碾成齑粉,柳藤也经?受不住不归的狂暴,纷纷崩解成灰。

“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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