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先饮三杯。
小哑巴也不扭捏,执杯一饮而尽。
其实她觉得蕊姬不必如此,她之所以出手,不过是觉得,这世间女子本就艰难,何苦为了一男人相互为难。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小哑巴觉得屋子里香气浓郁,有些头晕想要出去透透气,起身向蕊姬告辞。
蕊姬亲自将他二人送了出去。临行前,蕊姬突然叫住她。
小哑巴回头看她,只见她一袭红妆站在数十盏红彤彤的灯笼之下,整个人脆弱的好像要融入那火光之中。
“我有两句话想单独与姑娘说说,”蕊姬冲她笑了笑,拿出帕子压了压眼睛,哽咽,“莫要见笑,风沙太大,迷了眼睛。”
谢毓识趣的走到不远处一个卖花灯的摊位赏灯。
蕊姬这才道:“我有两句话想要提醒您,世子为人冷情,且心有所属,我劝姑娘莫要过于投入到里头去,免得将来伤了心。”
小哑巴觉得很奇怪,既然她知道,那之前又是为何。
蕊姬自嘲,笑得凄凉,“我自幼长在青楼,本就是这世间飘零之人。像我们这样的人即便是真心爱慕一个男子,心中也总有所图,既然有所图,又哪里敢奢求旁人能予我们真心。我爱慕世子,虽也是真心真心,可我也想给自己找个依靠,为奴为婢也甘愿,况且以世子的品性,只要肯要我,便不亏待了我。可我知道,姑娘您不同。”
至于不同在哪里,蕊姬说不上来。她只知道,小哑巴虽落魄,口不能言,可全身气度摆在那儿,骗不了人。
小哑巴瞧了蕊姬一眼,知道她话出自真心。
蕊姬说完向她行了一礼,用帕子擦干净眼里的泪,又摆上一个花魁得体的笑容朝着屋里热闹之处去了。
小哑巴在风月楼的门口站了片刻,心想:若是将来与我好的人,心里待我三心二意,我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话说回来,齐云楚心有所属?
是谁?
……
赵凝一路跑回了别院,齐云楚同言溯还没睡,正在书房内下棋。
他二人见着哭的涕泪磅礴的赵凝,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皆吓了一跳。
赵凝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那小哑巴是个女子?”
齐云楚楞了一下,点点头。他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只见着只有齐三一个,正要问小哑巴去哪儿了,谁知赵凝“哇”一声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看向言溯,只见他显然也是知道的。
好了,现在天下她最喜欢的表哥,跟天底下她最敬重的先生,变着法儿的为了一个小哑巴骗她。
好了,这几日白白给小哑巴看了一场笑话,不只是小哑巴,就连蕊姬谢毓刚才必定也是在心里笑死了她。
好了,过了今晚,她赵凝很快就沦为整个云都城的笑柄,拈酸吃醋都吃到青楼去了,等她回到邺城,她爹必定拿鞭子抽死她,然后将她关进祠堂里,任她娘亲哥哥如何求情都没用。
若是表哥心里有她,她便是被爹爹打死也认,可她的表哥半点没有上前哄自己的意思,心里眼里还惦记着他美貌的小书童。
只见他面色阴沉的厉害,看向齐三,“她人去哪了?”
她是谁,不言而喻。
齐三忙道:“跟谢公子在一起呢,属下担心表小姐出事,所以才先回来了,你放心,谢公子会看好的。”
言溯扶额,这个傻孩子,就是跟谢毓在一块,他才不放心呢。
果然,齐三话音刚落,齐云楚咬牙道:“好,好的很,本世子的书童,出去一趟就成了旁人的尾巴,简直是不知所谓!”
赵凝委屈的眼泪瞬间跟绝了堤一样哗啦啦往外流,捂着脸哭着跑。
……
书房里。
言溯叹息,“她好歹是你嫡亲的表妹,年纪小,你哄哄她,这事儿就过去了,你这一出借题发挥又是何必?”
齐云楚已经完全没了下棋的心思,低垂眼睫把玩着手里打磨的圆润光滑的棋子,道:“哄的了一时,哄不了一世。正因为她是我嫡亲的表妹,我才好让她知道,我从前不喜欢她,往后也不会喜欢她。一个男人若是不喜欢一个女子的时候,心肠便如我这般硬。”
言溯没有言语,良久,才道:“夜深了,早点休息。”
他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齐云楚一人坐在榻上看着屋外亮如白昼的夜。
今晚是中秋,整个云都城都在庆祝,想必城中一眼望去,早已成了一片灯海。
他已经许多年不过中秋节,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今日却觉得莫名的孤单。
哼!最可恨的是那个小哑巴,一转眼的功夫,就跟旁人快活去了!
……
云都城内,小哑巴跟着谢毓游了一晚上的花灯。
谢毓真是一个好的同伴,一路上温声细语的向她介绍着各种各样的花灯的出处,哪怕小哑巴回应他的不过是淡淡的笑意,他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比起齐云楚来,他的脾气简直是好极了。可不知为何,小哑巴玩儿的有些心不在焉,想要早点回去。
不过谢毓实在太热忱,她也不好拂了对方的一片好意。
直到一个时辰以后,她实在觉得累了,才表示想要回去。
谢毓大抵是察觉出她的心不在焉,也不拆穿,只是道:“我送你回去。”
小哑巴抿唇,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谢毓故作惆怅,“哎呀,看在我陪了你一晚上的份上,你总得给我一个为美人鞍前马后的机会。”
小哑巴被他逗笑了,点点头。她本就害怕夜里赶路,再加上今日听了十一的话,有谢毓在,要比她一人安全许多。
等到小哑巴与谢毓一起回到别院的时候,已接近子时。
谢毓临走前,从怀里摸出几颗糖果递给她。
小哑巴瞥了一眼他养尊处优的手上搁着的几块糖果。她心中实在好奇,为何他一个大男人这么喜欢吃糖果。
谢毓似是从她眼里看出疑惑,径直剥了一颗糖递到她面前,笑盈盈的看着她,“吃颗糖会开心一些。”
谢毓此人真的让人无法拒绝。毕竟,有谁会拒绝一个生的好看,脾气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朋友。
小哑巴张嘴将那颗糖果衔了进去。霎时,一股子奶香味席卷了整个口腔,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谢毓见她微微眯起眼睛,将手中的金鱼花灯递给她,轻笑,“是不是好些了?这个送你,那我先回去了,若是阿楚为难你,你叫人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小哑巴明知他说笑,还是一脸郑重的点头。这个男人,粗中有细,也并不向表面纨绔风流,实在是讨人喜欢。
她冲他摆摆手,转身进了府。
谢毓看着小哑巴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的时候,从怀里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直到甜味在口腔蔓延,他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孤月,自言自语,“果然让人心情愉悦呢。”
今夜虽是中秋,别院内一个红灯笼也没见着,只有昏黄的宫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好在今晚月光亮白如银,再加上有巡逻的府卫经过,倒也没觉得阴森恐怖。
待小哑巴一路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屋里的灯全部都熄灭了,只剩下院子里孤零零的几盏灯陪着被亮白如银的月光照亮的花草树木。
她瞥了一眼齐云楚的屋子,这个时辰,他恐怕已经在做梦了。
但愿是个噩梦。
今晚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真好。
她坐在门口阶梯上将脚上靴子脱了小心轻放摆在外,然后才提着金鱼灯蹑手蹑脚的上前开了房门。
谁知她才掩上门,突然有一道影子闪过来,将她用力抵在门上,隐隐压抑着怒气在她耳边喷洒着热气儿:“你还知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