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医师虽然傲慢无?礼又冷漠无?情?,可确实是有真东西在身上的,他若是对医师不敬,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
王立远深吸一口气,又离了内屋去外面灌了整整一大壶茶,胸中的郁气不减反增,但好在理智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他回内屋,有些过?去跟着他的优秀侍卫被截了胳膊去了腿,极其?凄惨地圈在低矮的笼子?里,伸出仅剩的一只手唉唉地呼唤“老爷老爷”,却也没能调动?他的半点怜悯之情?。
他熟视无?睹,这些侍卫固然凄惨,却也都是为了成就他的大业而牺牲,他们应该光荣才是。
王立远收拾好仪容,医师也收拾好台子?上那?摊恶心的黏糊糊,封钰端来水盆让他洗手。
王立远等?医师好似所有事情?都做完,才又贴过?去。
“医师,不是我不大方,而是我现在确实碰见困境。”王立远面上的忧愁九分真一分假,“官府最近对我的调查更紧了,虽然逍遥散的销路仍然畅通无?阻,可这上头到底悬着一把大刀,随时预备取我性命呐。”
“我一直满足您的需要,每月您要的人,我也都安排了,那?些难寻的草药和珍宝,我也都一一送到您这里——”
话还没说完,他头就掉了。
死得十?分突然,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世界便?天旋地转,印在眼睛里的最后一幕是两双倒置的鞋子?。
封钰收手,他做事一向利落,而姬停也是因此对他格外重视。
医师迅速躲开王立远骤然喷出来的血,十?分嫌弃道:“下回不必动?用这番阵仗。”
封钰乖顺点头,“是。”
医师叹了口气,“辛苦你了,这些日子?你帮我不少,等?事情?全?都结束,我必然不会弃你于不顾。”
封钰继续点头,“是。”
纵然封钰乖的像是一只可以随意□□的狗,医师也从?来是把他当成狗来对待,可到底是有几分忌惮在。
封钰强大,却又甘于人下,无?论任何屈辱都全?盘接受,在医师对人体进行残酷的实验时,他也从?来没流露出半点害怕。
医师知道他是修士,可就他的了解,修士也从?没有这般……这般难以形容之人。
狗虽认主乖顺,可到底长着一口獠牙。
医师吩咐封钰把王立远的心脏取出装好,在原处站着看着封钰挺拔的背影,杀意蔓延。
快了,就快了。
等?封钰转过?身来,他又把如此明显的杀意尽数收敛在虚伪的笑?颜下。
“我的好弟弟,你这些日子?帮了我太多,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拍封钰肩膀,又捏了捏,宽阔挺拔,正处于最好的时候。
而他却已?经沉沉老矣,一只脚迈进棺材。
每每拉着封钰说话,从?封钰明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佝偻丑陋的身形时,他心中的那?点嫉恨和恼怒便?要无?限放大。
都是人,凭什么有的人就能长生不老、登上天路俯瞰更高更美的风景,而他却要在区区六十?三的年纪,就要忍受老年人的病痛和迟钝。
他不止一次想杀封钰。
可他也要像王立远忍他一样,忍着封钰。
因为封钰的利用价值还没完全?用尽。
他要蜕去凡身,登上天路,像所有修士一样,上能移山换海下能长生不老。
为此,他已?经足足准备了十?五年。
蜕凡阵的材料已?经准备差不多了。
医师松开封钰,看了一眼脚下,王立远的头颅双眼大睁死不瞑目,他嗤笑?一声踢开他。
“王立远作恶多端,那?逍遥粉本?就害人,官府查到他也只是一时的事。”医师往内室走,“若是我真的为他做成溶水却药性不减的散,必然要引得凡间大乱,到时候上面的修士派人来追查此事,即便?他躲过?官府,也躲不过?那?些修士。”
“真是蠢货。”
封钰跟在医师身后,他这些日子?看得明白,医师关王立远要的人,都不是用来试药。
他把那?些人的心脏取出后,摘下心尖上的一小块肉封存起来,剩下的便?都扔了出去。
至于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也只是医师的个人爱好。
封钰难得不知道医师要做什么,对一切残忍血腥之事,只要医师下令,他便?会去干,就像还在姬停手下一样。
垂眸默默帮医师收拾行李,带上医师点名?要带的东西,处理掉还活着的奴隶后,封钰便?和医师离开这个地方。
医师心情?很好,目的即将达成,驾车带着封钰往郊外去。
喝了点酒,就难免话痨起来,东一句西一句说着。
“要不是王立远今天非要找我要个说法,我也不至于弄死他。”
“真好呀真好,当个修士,没有烦恼。”
“我成功蜕凡之后,便?要拜到祁琅派门下,听说那?里是第一大宗,海纳百川,我虽是一介新生散修,若有实力,人家也是愿意接纳的。”
“诶——”他想到有趣的事情?,转头看在车上稳当坐着的封钰:“你也叫封钰?”
“是。”
“听说九重天第一天才就叫封钰,跟你同名?同姓,通天路上被第二重极乐天的仙人点化,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哈哈大笑?道:“毒王谷上下莫不因他而显耀富贵,还把他的名?字刻在了毒王谷谷碑上。”
封钰眼睫微颤,医师没注意到他这难得的波动?。
转过?头去,继续道:“倒是可惜了他那?个弟弟,日日活在哥哥的阴影下,想想就憋屈。”
封钰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
从?山下往上盘了数十?里的山路,因为行路较难,医师驾车走了数十?天才到,处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让人看得心烦气燥。
医师今天这么高兴,也是因为山路到了最后一段。
折过?一个大弯,一切豁然开朗。
在山的最顶端,居然没有任何树木生长,只一片巨大的光秃秃的土场,平齐的土地没有一丝沙尘。
“到了。”
医师把车停在土场边缘,这条小道是他让王立远悄悄平出来的,这山本?身就偏僻曲折,为了开这条道废了不少人力物力,动?静很大,却也没人在意。
医师下了车,让封钰把所有东西都一一摆了出来,而他则拽着一个大缸,往土场中走去。
缸放在中间,医师四?下望了望,确定好尺寸距离后,便?开始做阵。
缸的塞子?一拔开,空气中便?弥散一股难闻的腐臭味道,医师浑不在意,用手捧里面黑污污的汁,均匀地往地上撒去。
阵渐渐成型。
缸里的黑汁也都用了了,医师体力不支,勉强画完阵法之后便?一屁股坐在马车上,喘着粗气,让封钰去把心头肉放在他指定的地方。
封钰照做。
天气越发阴沉了,浓重的乌云在山峰上徘徊,与往常所见的云不同,这云多少带了点不详的迹象。
医师很高兴,抬头盯着那?团黑云,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急的牙,喃喃道:“来吧来吧,多来点,来得越多,我越欢喜。”
封钰按照医师吩咐把所有东西都放置好后,小心从?阵法的空隙中走出来。
医师拍了拍封钰肩膀,而后拉住他的手,感叹道:“有弟如此,哥哥我心甚是欣慰啊。”
随后又无?限悲伤起来,“哥哥今日所举都是为了往后你我共同的好日子?,现在哥哥离踏入仙途只剩一步,不知弟弟愿不愿意帮哥哥一把,让哥哥早日和你一样成为修士。”看着封钰的眼睛浑浊老朽,“往后你我共同修仙入道,也能有个照应。”
封钰看看他干巴巴如同树枝一般的手,又看看他丑陋的橘子?皮一般的脸,向往常一样回道:“是。”
医师笑?:“那?便?好,那?便?好。”
医师拉着封钰坐进阵的中心,二人相?视而坐,医师拿出他之前混合的黏糊糊,分了一半给封钰。
医师吃下,封钰也吃下。
“这是由凡世贱十?大毒物和十?大圣物混合而成,象征着生死阴阳。”
黑云越发聚拢,也离他们也越近。
“阵上放的是九九八十?一个精壮之人的心头肉、心头血,并上其?舌、眼等?人体,他们虽死得残缺不整,在这阵中却是活的。”
黑云隐隐凝出人脸的形状,每一个人脸都挣扎扭曲地张开大嘴,无?声哀嚎,怨气冲天。
医师紧紧盯着封钰:“原本?我要用九百九十?九人才能做成此阵,却不想有意外之喜。”
“一个修士的诞生,必然伴随另一个修士的死去。”
“我的好弟弟。”医师笑?容越发肆意地:“为了我,你只求下辈子?投个好胎罢。”
作者有话要说:封钰:无情的说是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