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围坐在一张小?折叠桌边上,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吃完以后,楚绍和楚酒酒离开了,韩生义则跟他们俩一起回去。楚绍要去公社寄信,韩生义也要去公社找人,正好顺路。
几个孩子都走了,韩爷爷今天来了兴致,一直在地?上写?写?画画,韩奶奶收拾完碗筷,来到他身?边坐下。
“老韩,跟你商量一个事。”
韩爷爷手一抖,差点把?木枝撅断了。
他惊悚的睁大双眼,“啥事啊,怎么还用上商量这个词了,别别别,别跟我商量,咱们家的事一向不都是你来操持吗?我不主事,也不想主事,真?的,应萍,你相?信我,我绝没有当家的心!”
韩奶奶:“……”
有这么一瞬间?,她确实是不想再跟韩爷爷商量了,当初她到底怎么想的,在这么多好男人里面,一眼看中?了要啥啥没有的韩爷爷,嫁过来要替别人养孩子不说,都到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正经?。
“我是要跟你说生义,还有酒酒跟楚绍的事。”
韩爷爷一愣,“说他们的什?么事?”
该不会是不让他教他们三个练字吧?
韩爷爷内心忐忑,幸好,韩奶奶打消了他的顾虑,“我觉得你想教几个孩子练字的想法很好,生义在青竹村住了两年,学习上一点都没有长进,我之前一直想请肖宁夫妻教他,但又不好开口,现在酒酒和楚绍也不上学,他们的爸爸又在那么远的地?方,根本?照顾不了两个孩子,我想着,要不然,咱们去问问肖宁和邓国元,还有方为?平,请他们每天晚上抽出一点时间?来给孩子教课,作为?报酬,咱们把?粮食和钱拿出来一部分。”
牛棚人员也有粮食,只是这粮食份额是固定的,不仅少,而且质量还不好。青竹村土地?肥沃,给他们的粮食比别的地?方还多一些,但仅仅能维持他们生活,想顿顿吃饱,那是不可?能的。
韩生义能上山,又能种菜,再加上每隔几个月就有一笔钱送来,老韩夫妻的生活一向比其他人滋润一些,别人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尤其是方为?平和宋朝信住的屋子,两个大男人厨艺一个赛一个的差,身?为?男人饭量又比一般人大,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宋朝信懒、方为?平宅,两人除了下地?,几乎没有任何体力消耗,这才安然无恙的存活到了今天。
……
韩爷爷听了韩奶奶说的话,他思索片刻,“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请他们三人当先?生,却独独把?老宋撇到一边,他会不会觉得不平衡?”
韩奶奶:“不把?他撇出去怎么办,他又不是教授,让他教孩子们,他能教什?么?”
韩爷爷:“管他能不能教什?么,总之先?问一下,等明天,我第一个就去问他,看他的答案是什?么,如果他不能教,我就实话实说,这样也显得咱们公平。”
韩奶奶直来直去,韩爷爷处事圆滑,估计他们自?己都没发现,原来他们这么互补。
站起身?,韩爷爷在屋里踱步一会儿,想起一个问题,他又说道:“肖宁能同意吗?咱们虽然都住在牛棚里,但我感觉,肖宁一直都有点防备咱们,教课还是有风险的,我怕她会担心这些,然后拒绝咱们。”
整个青竹村,就肖宁一人会外语,而且她会三门外语,法语、英语、西班牙语,要是她不愿意教,还挺可?惜的。
而且如果她不教,她丈夫自?然也不教,这俩人都没戏了,方为?平那个终极社恐肯定更不想教了,到最后,岂不是只剩了他一个人?
韩爷爷一脸担心。
韩奶奶:“肖宁防备咱们,你能怪肖宁?而且,你就敢说你没有防备别人吗?”
牛棚的关系也没外界想象的那么情比金坚,别人总觉得,牛棚里的人都这么惨了,肯定要报团取暖,互相?舔舐伤口,但实际上是,抱团取暖可?以,舔舐伤口就不行?了。在一起住了两年,直到上一回他们七夕相?聚,韩奶奶才知道,肖宁祖籍是山东,平时她们经?常聊天,但肖宁很聪明,始终在安全范围里聊,从不透露那些她不想透露的事情。
一是为?了自?保,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毕竟,祸从口出。
韩奶奶也责怪不了她,就是韩奶奶自?己,也有很多事情都藏着掖着。别说韩奶奶了,韩爷爷跟宋朝信关系多好啊,可?他始终都提防着宋朝信,说话真?三分假三分留四分,他自?己说话小?心又小?心,而宋朝信说话,他要谨记又谨记,如果以后没事,那就没事,可?要是有事,他记住的这些话,就能给他带来莫大的用处。
也许有人会以为?,韩爷爷这么做,是他在67年吓破了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其实不是,早在被关起来之前,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圆滑和谨慎并不冲突,对自?己人友好,对敌人阴险,所以韩爷爷才能坐上那么高的位置。
然后再被人狠狠的打下来。
韩奶奶一开始也没那么烦他这样的性格,只是,后来树敌越来越多,韩奶奶忍不住的把?责任全都归到了韩爷爷的头上。
韩爷爷想起自?己平时的行?为?,感觉是有点不地?道,但这不也是没办法吗,现在他们都关在牛棚里,谁知道哪一天,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说不定有人出去了,说不定有人又要倒霉,什?么都说不好,那他也只能用说不好的方式来跟别人相?处。
韩爷爷:“那肖宁这边……”
韩奶奶:“你不用担心她,她张口闭口都是她女儿,连酒酒都被她当成她女儿的代替品了,只要酒酒愿意来,她就一定会答应。”
韩爷爷:“什?么代替品,你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人家是真?心喜欢酒酒。”
韩奶奶白了他一眼,“要是肖宁的女儿在这,你看她还会不会对酒酒这么好,我知道她没做什?么坏事,就是她这个态度,让我觉得膈应。”
她儿子不在了,但她不会随便找个中?年男人去代替她儿子,这对自?己儿子不公平,对其他中?年男人也不公平。
人人都觉得肖宁能在跟楚酒酒相?处的过程中?得到慰藉,这是一件好事,韩奶奶却不这么觉得,但要她说这件事有什?么坏处,她又说不出来,因为?现在肉眼可?见的,肖宁很开心,被喜欢的楚酒酒也很开心,而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
韩奶奶摆了摆手,“算了,如果因为?这个事情,她愿意多教酒酒一点知识,那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明天你去跟他们几个商量,商量出结果来再告诉我。”
韩爷爷问:“你不跟我一起去?”
韩奶奶站起身?:“不去,你才是咱们家的谈判专家。”
*
信被寄走了,在青竹村的每个晚上,楚绍都跟楚酒酒在一起,今天天黑了他都没回来,楚酒酒有点害怕,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点上油灯,她坐在床上,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突然拍上她的肩,楚酒酒刷的睁开眼,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楚绍。
楚绍:“……你想吓死?谁。”
过了一秒,楚酒酒轻轻眨眼,刚刚那种诡异又专注的视线顿时消失,她挠了挠头,解释道:“我刚刚在搜索记忆,我想看看灵芝怎么做才好吃又健康,想的太用力了。我妈妈说我努力回想的时候眼睛很吓人,所以我每回都是闭上眼睛,爷爷,你看见了,真?的很吓人吗?”
楚酒酒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时,她的眼睛就会一动不动,瞳孔微微放大,再加上她小?脸大眼面无表情,真?的很有恐怖片的味道,被她妈妈提醒以后,楚酒酒很想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可?她站在镜子前,专注的时候看不到镜子,不专注又看不到这种状态。
楚绍心有余悸,只能回答她:“不怎么吓人,我就是有种想踹你的冲动。”
楚酒酒:“……”
瞬间?变脸,楚酒酒轻哼一声,转过身?,不理他了。
真?生气还是装生气,楚绍当然分辨的出来,他坐在楚酒酒旁边,安静了一会儿,又把?白天那件事提起来,“今天,嘲笑你写?字不好看,是我的错。”
稍微一顿,楚绍又说:“但你是不是也有错,脾气太大,动不动就威胁我,说不理我,还离家出走,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给自?己找靠山,联合其他人一起来批评我,还……”
“还有?!”楚酒酒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这是道歉吗?”
楚绍看向她,“之前是,现在不是了。”
楚酒酒:“……”
默了默,楚绍继续说:“我知道我有的时候,说话不好听,也不照顾你的感受,我会试着改,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该改一下。”
楚酒酒咬了咬下唇,她转过身?子,面向楚绍,“怎么改呀……”
楚绍:“一步一步来,先?从文静一点改起,怎么样?沉下心来,多读报,多学习,别再这么冒冒失失的,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想你的这些……你的脾气应该也会好一些。”
本?想说狗脾气,后知后觉的发现如果说出来,楚酒酒很可?能当场咬他一口,楚绍便当机立断的改了口。
楚酒酒望着楚绍,眨眨眼睛,她开始砍价:“文静太难了,还是改成活泼吧。”
楚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本?来就挺活泼的。”
楚酒酒从善如流的改口:“那就适当活泼。”
楚绍思索片刻,有些迟疑的看着她,“可?以倒是可?以,但你能做到吗?”
被他的眼神激起了胜负欲,楚酒酒想都没想,就点了头,“肯定能!”
闻言,楚绍笑了起来,“不愧是我孙女。”
说完,他还摸了摸楚酒酒的头,楚酒酒被夸了,还被摸头了,心间?一阵荡漾,楚酒酒都想躺床上打两个滚,爷爷今天好温柔啊,闹脾气果然是有效的!
她旁边的楚绍看着她害羞的表情,也感觉很满意,韩生义还真?没骗他,激将?法加有商有量,再加上降低一半的说话音量,果然都是有效的!
……
楚酒酒还不知道,在她不在的时候,楚绍和韩生义竟然在她身?上达成了共识。第二天醒了,楚酒酒开始研究,到底怎么才能把?灵芝银耳,跟她的项链水组合到一起去,而且保证它们在运输途中?不会长毛。
太难了太难了,现在又没有冷链运输,也没有冰袋,更没有顺丰,难道她要把?项链一并寄过去,然后在信里告诉太爷爷,把?这几样东西和项链一起煮了吗?
那也太诡异了吧!
楚酒酒握着她的项链发愁,楚绍进屋来,看见她手里攥着的东西,他有段时间?没看见楚酒酒把?这个项链拿出来了,他不禁说道:“这项链这么丑,你怎么还这么喜欢,以后有卖项链的了,我给你买一条更好看的。”
楚酒酒没动弹,只抬起空余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好的,我记住了。”
楚绍:“……”
把?手放下,楚酒酒也抬起了头,“这条项链丑吗?我觉得挺好看的。”
楚绍走近,隔空指了指项链上的缺口,“那都磕坏了,还好看呢。”
楚酒酒默了默,理直气壮道:“坏就坏了,我喜欢,这是我爸爸送我的,我要戴一辈子。”
楚绍有些无语,他摇了摇头,正要往外走,却看到韩生义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背着一个背篓。
楚绍纳闷,“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里面放的什?么?”
韩生义没说话,而是脱下背篓,递给楚酒酒,“看。”
楚酒酒把?项链塞到衣服里,她探头看了一眼,眼睛瞬间?亮起来,“鸡!”
楚绍:“呵。”
……
韩生义允诺的小?鸡仔姗姗来迟,但令楚绍和楚酒酒意外的是,韩生义带来的两只鸡,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可?以放在手掌心里,毛茸茸嫩黄黄的小?鸡仔,而是已经?长到了半斤多,绒毛都开始褪去,已经?长出一半成年羽毛的青春期鸡。
楚酒酒没养过鸡,也知道这么大的鸡不太正常,她把?两只鸡放出来,关上屋里的大门,一边看它们满地?走,一边问韩生义:“这两只鸡怎么这么大?”
楚绍也问:“你该不会是从哪家偷来的吧?”
楚酒酒拍了楚绍一巴掌,韩生义则不介意的笑了笑,“跟偷来的差不多。”
楚酒酒瞪大眼睛:“那……那赶快还回去啊!”
“不用,”韩生义坐到一旁的八仙桌边上,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说:“我去年就发现了,陈干事养鸡苗的时候,他会偷留几只鸡苗放在仓库里,鸡苗被他关着,叫声又和小?鸡仔差不多,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来。而这些鸡他一般养到一个半月就宰了吃了,他这么干也不知道多久了,一直都没人举报他。我前段时间?去问他种菜的事情,我去仓库旁边听了听,感觉里面的小?鸡不大,就没声张。昨天我又去了一次,里面的鸡叫已经?能听出区别了,今天我趁他不注意,故意走进去,正好撞见陈干事在里面喂鸡,他怕我把?这件事说出去,要拿钱收买我,我说我不要钱,把?这些鸡给我两只就行?,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楚绍和楚酒酒听的一脸震惊,楚绍感觉平时自?己也挺聪明的,但他就想不到这种办法,而楚酒酒,她更想不到了,敬佩的看着韩生义,她竖起一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