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要了一只小船,把那舟子赶了下去。反正他们有仙术,也不怕无人会操舟。兰花的兴致很高,自己抢了木楫,说要学着划船。起先小船还左摇右摆,原地打转,难得前进一步。后来得其要领,小船才慢慢前行。
听得另一只船上有人说道:“据说夜晚的堤桥才最美丽。每当月明星稀,水面金波璀璨,湖光月色,景同瑶岛,诗情画意的景色更是迷人。可以看到月影在水中与鱼儿追逐嬉戏呢。”
恍惚间,兰花仿佛回到了游玩云湖的快乐日子。那时她初见玄昕,总以为是在梦中。如今玄昕真真实实地站在船上,虽然离得如此之近,可依然遥遥不可及。因为站在她面前的,除了他,还有天真无邪的昭华月神。
昭华见这小云湖景色宜人,一时兴起,不知从哪里取了一具鹤形箜篌,偏头对玄昕咯咯一笑:“昕哥哥,我们来合奏一曲如何?看看昭华这些年来可有进步。”
玄昕雅兴顿起,取了玉箫,吹响了第一缕音。两人俱是一身白衣,一位立在船头,飘飘胜仙;另一位微垂臻首,雪裙摆叠,乌黑的头发瀑布般地流泻在腰间,勾勒出美妙的身躯曲线。
箫声与箜篌之音揉在一起,如蝴蝶扑翅般轻巧地流泻而出,竟是异常的轻灵和谐优美。面前,仿佛有一只洁白的蝴蝶,飞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飞过暗无天日的黑暗森林,飞过奇峭皑皑的高山,飞过黄沙滚滚的荒漠。在浮光流云的蔚蓝天空下,毫不犹豫地飞向彼方。
昭华的歌声,随着蝴蝶的盘旋翩跹轻轻响起。她的气声化作轻灵的微风,吹拂着尘世里人们心灵中还未被污染的角落。歌声穿透了生生死死,相遇别离,迷茫彷徨。重复了千年的主题,在她干净透明的声音里,似乎全都化为了一声轻柔的叹息。
这一湖的水似已陶醉,仿佛凝碧不能流动;风儿变得缱绻,慵懒无力地勉强挪过。更兼湖上游人小船,个个都成了姿态各异的画中人物。
玄昕的脸上多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这温柔,这笑容,可以让万年冰山融化,可以让精铸钢铁成绕指柔,也可以让任何女子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低放到尘埃里,然后开出娇艳的花儿来。昭华流转的眼波,此时便如眼前在湖上无声流淌的烟波,朦胧而诱人。
兰花的心里一颤,觉得眼睛一阵刺痛,低了头不愿再看。划船的手,不知不觉地停下。在这动听的天音里,没有哪一刻,忽然发觉自己成了一种多余,成了摆放在他们之间的碍眼物。在这湖上,她不过只是一名操舟船娘。
心里一阵突如其来的添堵,她不禁猛地站了起来,提步而走。殊料她忘了这是在船上,而非陆地,恰小船横在湖心。扑通一声,她连人整个掉进了湖里。
天音嘎然而止。
玄昕一愣,昭华亦是一愣,所有沉醉在仙音中的游人都愣住了。
兰花落进湖里,溅起老高的水花,登时被呛了一大口湖水。就在这时,昭华纤手往箜篌上一划,一根如细光般的彩弦滑入湖中,将兰花拦腰卷起。旋即她抱着箜篌站了起来,再一拉细弦,把兰花提出了水面。船头猛地一沉,一阵摇摆。她便稳稳地跌到了船上,带上好大一滩水渍。
周围突然响起了噼噼叭叭的掌声,愣神的人们开始醒悟过来喝彩:“那姑娘好俊的功夫!”
玄昕正欲过来,好看的眉头却拧了一拧。来不及询问兰花如何,便低声对昭华道:“天庭急召,我须马上即回,片刻不能耽搁。”
昭华哦了一声,也压低声音说道:“想必天庭又出了什么大事,昕哥哥你赶快回去才是,兰妹妹这儿由我来照顾。你放心,昭华虽然任性了点,还是能知晓轻重的。”
随着她说话间,从湖面上悄无声息地刮过一阵微风。微风过处,除了他们,所有的游人顿时被定,小云湖的时光在这一刻凝住。
玄昕见兰花一脸狼狈地看过来,微微一笑,说道:“昭华会照顾你的,我速去速回。”说完身形陡然拔高,没入云层。
速去速回,说得真简单。这一去一回,恐怕最快也得用上人间的三天。兰花低了头,借拭水珠的同时亦拭去了脸上的深深失落。
昭华过来,扶兰花坐起。虽然有阳光,可是湿成落汤鸡的兰花,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从头发流下的水,不停地往下滴落,觉得寒意丛生。
昭华低头往自己腰间的乾坤袋里左掏掏,右掏掏,终于摸出一件白色的长坎肩,看起来倒像是上好的貂皮,拿它在兰花眼前晃了晃:“哎,东西太乱了,没来得及整理。你将就着披上御御寒,我们先回客栈。”
随着她们的离去,天上飘过一阵毛毛小雨,湖上的游人这才活动起来。有人看见那只横在湖中的小船,惊奇道:“咦,那船上的三人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都不见了?”
回到客栈,兰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昭华看见她手指上的四叶花宝戒,忍不住啧啧说道:“呀,昕哥哥竟然把它给了你。兰妹妹,昕哥哥对你可真好。以前我缠着向他要这个,他明明舍不得给我,还哄我说我太小了不会使用。”
兰花笑笑,没有吭声。她见貂皮坎肩里面已经被弄湿了,有些歉意地道:“晾干了再还你吧。”昭华摇了摇头,笑容可掬地道:“不用,我已经有好几件坎肩。昕哥哥都送了东西给你,我如不送点什么,反倒显得小器。这件还是新的,不如将它送了你,算是见面礼。”
推辞一番,兰花最终收下了。
这件貂皮坎肩,却是昭华的一个漫不经心的恶作剧。它其实就是那张千年雪狐皮,昭华在天庭里无聊之下找织女给裁剪好的。至于为什么兰花会把它看成一件貂皮,是因为昭华知道兰花肯定不会接受雪姬的妖皮,便对她使用了障眼法。
殊料这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却再次引得兰花以后屡屡身处险境,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变化,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慢慢地向宿命之渊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