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大门似是虚掩着,女子上前一推便开,她随后进了去。院里有两棵松柏,挡住了兰花的视线,隐隐见那女子向其中一间房而去。
正观看间,客栈老板的女儿,一位十二岁的小姑娘,领着两个抬着炭盆的伙计,直接从微敞的门外进来。小姑娘很活泼,脆生生说道:“这位姐姐,您要的炭火来了。”
兰花是长住女客,而客栈的多为男伙计,进进出出有些不便,老板便遣了自己的女儿过来帮忙。兰花这段时日里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似乎有些沉闷。不过小姑娘却不理会这些,有事无事往她这儿来窜门。
两名伙计摆好炭盆就出去了,小姑娘跑到兰花跟前,用力地吸着鼻子:“哇,好香!姐姐擦得是什么香粉?”见她向外看得入神,又接着问,“姐姐在看什么?”
兰花指了指外面,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可认得那些人?”
小姑娘往外瞧了一眼,随意说道:“那不是邓府的轿子么?轿里应该是邓老爷的十一夫人,每天差不多这个时辰来这里看望她的父亲。”
“邓府十一夫人?父亲?”兰花轻声念了一遍,似乎颇感兴趣。
小姑娘见她主动说话,兴致也跟着高涨了,于是指着那顶暖轿说:
“邓府可有钱了。瞧,这还是府里末等的轿乘呢。别的轿身上还描金饰银,绣着宝贵花卉,好漂亮的。府里夫人们用的胭脂香粉,都来自云都城呢。听说十一夫人最喜欢那种专供宫庭的香粉,她走的地方,都好香好香的,不过跟姐姐的香不太一样。萍州城里别家的夫人们也都跟着用。嗯,这种香粉牌子叫什么来着?”
“那个十一夫人是怎么回事?”兰花插嘴问道,这小姑娘说起来没完,不打断的她,估计要跑题十万八千里了。
小姑娘叽里哇啦就说开了,不过她说话的思维跳跃弧度太大,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兰花听了半天,好不容易整理出一个大概来:
邓府世代经商,以丝绸茶叶致富,生意做得颇大,基本上在大阳朝的各地都有分店。到邓老爷这儿,已是第五代。一次,邓老爷从北方返回萍州的途上,遇到不少流民。其中就有后来的十一夫人毓芳和她病弱的父亲。
邓老爷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一群流民,眼里闪过浓浓的嫌恶之色,很不耐烦地喝叱车夫继续前行。身穿宽大粗布衣裳和包着一张旧头巾的毓芳姑娘,搀扶着瘦焉焉的病老头,也前来拦车乞讨食物。毓芳微微抬首往车厢里瞥了一眼,正欲放下帘子的邓老爷瞧见了她的颜容,霎时呆住了。当她开口说话,那又沙又媚的嗓音,让他全身的老骨头都酥麻得忘了身处何方。
所以邓老爷毫不犹疑地将父女俩收留,尽管那老父一身躁臭。一路将他们带回了萍州,随后为父女俩置办了一座小院居住。许是邓老爷每日殷勤报到,又对他们关怀备至,打动了毓芳姑娘的芳心,终于答应嫁他为妾。那邓老爷原先有十房妻妾,因此下人们尊称为她“十一夫人。”
邓老爷在府里大肆操办,迎娶了毓芳姑娘。酒席上,他得意洋洋地吹嘘自己新娶的十一夫人如何美貌。见一干众宾客心痒难挠,这才唤出她来向众人敬酒。十一夫人向大家盈盈一拜,含羞带娇,把大家都看傻了,连手中的杯箸掉落也没发觉。之后大呼邓老爷艳福不浅,好一位艳丽无双的夫人。
“十一夫人是何时被邓老爷带回府的?”兰花看着从院落里走出来的十一夫人,在两名丫环的扶持下进了轿子,随后渐渐淹没在雪天里。
“大约一年前。”小姑娘一边跺着脚,一边呵着双手,不解她为何对素未谋面的十一夫人如此关注,“姐姐,站着说话太冷啦,外面又没什么看头,不如您坐到炭盆边。”
兰花闻言点了点头,于是坐在炭盆旁的小团凳上。小姑娘见自己呆的时间差不多了,就跺着脚跑出房间顺带上了门。
这炭盆火燃得正旺,红炭炽亮,房里果然暖和了不少。她心里的念头转过不停。虽然没有看清十一夫人的长相,但依小姑娘的描述,觉得跟印象里的某人太象了。一样的国色天姿,一样的慵懒妖媚。一个人的身份可以随时变化,但其气质却很难改变,举手投足之间,总会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昔日的习惯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