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霖懵了一瞬,直到溅到他脸上的血滴答到了手臂上,他才猛地一哆嗦,回过了神来。
落清所伤之人并非安兮臣,而是乔兮水——是清风门的残余弟子。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彻底慌了。在失去了大部分理智的慌乱状态下,他竟一把将剑抽了出来。
“你做什么!?”方兮鸣简直快疯了,跨了一大步冲了过去,怒不可遏道,“你嫌他血流的不够多是吗!?”
但他这话说的太晚。落清从乔兮水体内抽离之后,鲜血便如泉般喷溅了出来。苏无霖又被溅了满身的血,原本就慌乱的情绪这下更慌,大脑一片空白,慌乱无措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原地怔怔的站着。
或许是因为乔兮水快死了,罗温和他之间共用法力的术法自手腕间消散而去。
乔兮水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再平常不过的呼吸此刻竟也成了奢望,浑身的力气仿佛都散尽了,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不知怎么就身子一歪,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乔兮水几乎要睁不开眼了。他紧紧地攥着右手,苦痛之间仿佛有一股力气把他往黑暗里拉,逼他闭上眼,逼他死去,逼他断掉所有念想。但他不甘心,死活不肯闭上眼。半睁着双眼时,他又听见很多人在喊叫。
方兮鸣在痛骂苏无霖,池兮空惊慌的冲过来,脱下外袍来压着伤口做无用功,其余人在慌乱无措的吵闹,有人去求曲岐相,有人在哭着哀叫,有人还在痛骂说是安兮臣的错。
平常倒不显,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将要死去的时候再听这些,却觉得这些人真是烦的不行。
在这些吵闹声中,他听见了安兮臣的声音。
奇了怪了,安兮臣嗓子哑,说话声音大不了,明明很轻易就会被吵闹声盖过去,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乔兮水!!”
他推开向他问责要他偿命的人,行到跟前时,乔兮水模模糊糊间看见他身形跌跌撞撞。
他明明刚才还身形如燕威风得很,现在跑这么一小段路都跌跌撞撞。
他慌了。
乔兮水忽然有些想笑,但他笑不出来了。
池兮空还在按着乔兮水胸口的伤,见安兮臣跑过来,莫大的恐惧慌乱间,竟哭叫着向他道:“师兄!怎么办啊,血止不住呀!”
安兮臣愣了下,喃喃道:“……怎么办……?”
是啊。
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只知道如何杀人,涅槃术麻痹了他的善念,救人的法子他又怎么可能还记得?
他以为他的善念一直在死去,但不是。
他的善念从某一刻起开始复苏,而此刻才真真正正的在死去。
在他眼前!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知道!
“……放开吧。”
乔兮水忽然说道。他费力地将目光移到安兮臣身上,说,“救不了了……”
安兮臣心里像有根弦断了。
滔天巨浪般的恐惧将他吞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依旧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的?
不是都说好了吗?
慌乱间,他怔怔地想。不该是这样的。死的本该是他的,应该是他的,本来是他的,但为什么——
为什么是乔兮水?!
“不会的!!”池兮空仍不甘心的压着他的伤,道,“别说不吉利的话!你不会死的!!我还有话没问你,我还……”
“松开吧。”
池兮空一回头,方兮鸣正站在她身后,脸色十分不好看。
“师兄……”
“他说得对,救不了了。”他说,“一剑刺中心脏,没人能活。”
他说完,又看了看边上的安兮臣,重复了一遍,道:“救不了了。”
“可……”
“别说了。”
方兮鸣伸手一扯池兮空,把她拉了起来。
他偏头看了一眼。曲岐相自始至终都没动过地方,好像一座长在门边的雕像似的,从头到尾都笑眯眯的摇着扇子,仿佛在看哪场戏剧似的。
安兮臣甚至不敢去握乔兮水的手。
他怕那只手冷得吓人。
但乔兮水已一脚踏上了黄泉路,他吸了口气,颤着手将人揽到了自己怀里。胸口溢出的鲜血已将他白衣染得鲜红,但他犹不肯轻易死去,张着嘴苟延残喘的呼吸着,半睁的眼迷离茫然。
他右手紧紧地攥着拳头,不知里头握着什么。
安兮臣的眼泪吧嗒吧嗒顺着脸颊滚滚而落,落到乔兮水源源不断自伤口溢出的鲜血中。
“……我……”
他怀里的人如一张纸般无力,靠在他身上,将心里余留的千言万语艰难地吐出来。
他说:“……我,一开始……经常做一个……梦。”
“……梦你。”
“我梦见你……向我……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