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岁漠然道:“还不一定。看手记那个意思,应该是慕千秋辛辛苦苦重生了某个人。但最后,他却写了与前记意义相反的一番话。”
“那些话是这样的——
我半生心怀众生,半生为害人间。我沦为地狱恶鬼,早已无法回头,我这一生功过皆有,如今犹不愿死。”
“后面……被人撕了。不过这些话把前记的话全推翻了,应该是他不愿以自己换那人,于是寻了某个替死鬼。”
乔兮水听罢,一个头两个大,几乎要崩溃:“那他们这是又要借我师兄复活谁啊?!”
“我怎么知道。”余岁翻了个白眼,道,“肯定不是慕千秋了。不光是这后记,有一次我无意中见过山崖上有一人出现过。那人一身红衣,虽看不清楚,但应该是慕千秋。慕千秋还没死,就肯定是他野心大发,要复活哪个史上有名的魔头。”
乔兮水头更大了。
他看这本书的时候全是以方兮鸣的视角,方兮鸣的世界里,除了池兮空就是林无花,除了林无花就是安兮臣,反正眼里只有清风门那些破事。中心主旨更是只有两个字:报仇,报仇,报仇!
什么上古魔头,出来都没出来过!
乔兮水不禁由衷道:“我太难了。”
余岁:“……怎么了。”
乔兮水默然抬头望天,沉吟片刻,酝酿出一首毫无文采的崩溃诗:“师兄要嫁人,我被绑床上。不知谁要害,还得自己猜。猜也猜不中,坐等阎王爷。来生但愿投成猪,我好一心只管吃。”
余岁:“……”
神经病。
二人扯这些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那红毯的尽头。
尽头处也是间房屋,也同那头一样人声鼎沸,红绫高挂。此时天色已经悄悄暗了下来,抬头就能看见空中一轮明月。夜里寒,竟连那轮明月都比平日里看起来寒了七八分。
屋里正大摆筵席,亮堂堂的。余岁拉着他绕到屋头后边,翻墙进去了屋院里。
二人进了院里后,离大堂那头远了不少,只闻遥遥人声,嘈杂间混着不知名的小曲。
余岁眯了眯眼,左右看了看,道了句:“这边。”
说罢他就抓着乔兮水一溜烟往右边去了。
余岁一拐弯,把他拉到了一间房屋门口,拉开门就窜了进去。
那地方是个书房。外头正该觥筹交错的觥筹交错,该洞房的洞房,谁也不会闲着没事来这等书房闲逛——除非有病。
就算没人,里头也点着几盏烛台,整个书房亮堂堂的。
“找。”余岁言简意赅道,“那本涅槃记载不全,且书脊上头缝的书线有脱落迹象,估计是有人扯了好几张下去,再把它扔了。”
“懂了。她官大,这地方肯定有东西。”
余岁:“……”
他被“官大”两个字噎了半晌,不知第多少次心想乔兮水真乃神人,一语能惊四座。
乔兮水走到一书架边上,翻了半晌,又问道:“对了。你说你看了书,但是跟你自称风某有什么关系?……你想抢风枭君的位子?”
“……我不是疯子。”
乔兮水闻言偏过头,问,“那是为什么?”
“……”
余岁又沉默。
他眼神飘到一盏烛台上。那火烧的蜡烛滴下几滴烛泪来,烛火飘摇。
余岁静了片刻,道:“我记忆里,我从小没爹没娘,在市井到处流浪。苦头吃得多,想翻身当修士,但误打误撞的在仙修的路上走歪了,成了魔修。
直到昨天晚上,我翻了那本书。里头说,若想施以涅槃之术,容器之身就必须养魂。涅槃之术若想实施,光雷风暗四者法术缺一不可。”
“我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他将视线收回了,一双淡漠眉眼静静盯着乔兮水看。
余岁是个性情淡漠的人。他说话没什么力度,但这些话,一字一句,都砸在了乔兮水心口上。
他说:“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不是魔修,风枭君也不是。我和你一样,是一个药修。只不过不乐意高攀什么仙门,也对飞升毫无兴趣,学有所成了就在一个偏僻地方做大夫。和仙修魔修什么的没什么瓜葛,倒是经常有江湖侠士去我那边找我疗伤。”
说到从前,他眼中总算有了些波动。像一颗石子激起了几波涟漪。
他垂了垂眸,抿了抿嘴,道:“是曲岐相毁了这一切的。”
“风满楼,是我的名字。”
“余岁,才是风枭君的名字。”他说,“你明白了吗……我们的记忆,都被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