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小孩儿返回内城之时,已临近鸡鸣。
赤袍饮尽了鬼物的血,于衣摆间翻出朵朵深色的花。
此夜过后,城外便再没有迷冤树林。
以方圆十里的鬼物做祭,那被荡平的黄土下,埋入的是躺在形状不甚规则木棺中的英灵。
红日渐升,一线天便是一寸生机。径直略过鬼物们触光湮没的尸体,郁星翩然落定在昨夜的客栈之内。
紫雾蒸腾,触光便翻滚不休。将倦极了的小孩儿放入房中小床之上,套上四五个防护咒后,郁星来到了大厅之内。
怪异的嘶吼声透过一扇扇沉重的雕花木门,随叹气声一起传出好远,将环形的走廊塞满。
偶尔又有女人恐惧的啜泣声自别的房间传出,只听便觉惊惶难控。
瞄准鬼意最浓的那一扇门,郁星上前将其扣响。一瞬间,方才的所有声音都归于沉寂,唯有那堵也堵不住的诡异嘶吼仍旧如常肆意。
无人来开门,是件很正常的事,只是郁星今夜心情并不十分好,没耐性再多敲上几次。
索性轻轻一推,厚重的门板便砰地向里倒去。将屋内将本来屏气息声的人吓出了半声尖叫,而后又憋了回去。
熹微的晨光映照下,屋内正中央条凳之上横向绑着的男人挣扎着嘶吼,青筋满额眼睛翻白,比那些面孔模糊的鬼物还像是鬼。
缩在屋角的老板看清郁星后惊慌失措,竟一时失语,直到自家儿子在郁星一根手指触碰后安然合目,才像是结巴一般勉强说出那么几个字。
“你你…你是…什么人!?”
然而郁星却没什么什么闲心与之周旋,直接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带我去寻那个活判官,即刻便往。”
卯时过半,鸡鸣不已。
瑟瑟发着抖的老板片刻都不敢耽搁,直接将这位看上去颇有道行的大爷引出了客栈那边七拐八扭的小巷,直奔城主府。
瞧着郁星的脸色随着步上宽阔道路而转好,这位实在压抑不住内心好奇的老板,甚至连街边那些残缺且正化为飞灰的鬼物尸体都顾不上了。
“这位…仙…先生,缘何这般急切寻我们的司寇大人?若有小民能解忧的,您只要能将小儿救好…便尽管吩咐,小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啊。”本来满脸讨好的人,等郁星真的转身站定却又无措,连嗓音都发起紧来。
“您…您尽管说。”
“那我来问你,混糊域从未有仙至,是真是假?”
晨光逆位,将郁星那双惯常含着悲悯的眼藏匿在了阴影里。晨鸟高飞得无比肆意自由,展翅的声音让努力想看清郁星表情的老板心头一凛。
“自然是真,人都说混糊域早已被仙界抛弃,任由我等自生自灭了。即使往我祖上数个三四辈,除却鬼蜮人界分碑定限的那一天,往后百年也没谁见过任何仙者…”
说到这仿佛是伤情,又或是心中早已如明镜。含泪的目光复杂的凝定在郁星身上片刻,片刻后才像是转移话题般玩笑道:
“不过我等啊,虽无缘见九重天上的真仙人,招摇撞骗的却见过不少。”
动作轻微地用衣袖揩一下眼角,“先…生,您不知道,可有乐子呢,那些废物连凉城的状况都没摸清,便来招摇撞骗。”
“虽都能做些假把式,却都是在夜晚见真章的时候掉链子…最后啊,都被我们这个活判官一样的司寇大人给拷打示众,严刑处理了…”
“其实您也别怨我们做出那般残忍之举…我们不想办法自谋生路又能如何呢?若不是后来活判官的笔墨忽然能避鬼了…我凉城怕是早满城人都变作了我儿那般的怪物…”
“不必多说。”摆一摆手,郁星神色无一分动容。
“你该知道,你们听他话推出去的那些人,是凉城中,最勇敢的人吧?”
不去看这为自己辩解了半晌的人是否会面露愧色,郁星毫无继续听下去的兴致。只是转头吩咐改换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