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光影飞速地在男人眼中闪过,最终定格在一个墨色浓稠的雨夜。
危檐高墙,瘦弱的青年人被一群人追打,堵死在那方寸间。
他蜷缩着身躯,痛呼声被雷声遮掩听不分明。无人来助,折了天赐毓秀的指头。自此再拎不起刻刀,再琢不出彩龙飞凤。
于父母,他是家中幼子,天纵其英,娇而宠之;
于彼方世界,他本该是个玉雕大师。能活个长长久久,桃李芬芳,成为文明柱石。
但这青年,却因一些变数,才华尽数长眠在了雷疾风寒的雨夜,再未复醒...
-“先生,这就是您这次要去陪伴的学生,是个惹人心疼的孩子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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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温和的男人在一片空茫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面前便已是高檐错落,水榭楼阁。
座前跪着的小男孩面庞稚嫩,目光澄澈。虽然粗布衣衫上补满了补丁,但神色却还没有那般怯懦。
拜师茶正端在身前,一双手虽因时间有些颤抖,却不至于失去了原有的筋骨。
礼仪做起来青涩却也满含敬重,不似多年后的心死和冷眼。
也对,他的小弟子,还没有经历过数年的蹉跎,也不必再趟过那个寒冷刺骨的雨夜。
抬手接过面前因举得久已失却温度的茶盏,轻啜一口,扶起因陌生环境而有些不安的小徒弟,轻拍下此时还孱弱单薄的肩膀,郁星这个便宜师父就算是正式到岗了。
“此后,春城便是你们的小师弟了。”
带着温度的大手正巧放在了男孩的发顶,盖住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郁星环视四周,看着那些或不忿或漠然的眼在接触到他目光后变做顺从。
“青从,带小师弟去安顿。”
右手边一身褐衫的青年闻声出列,将被亲昵动作稍稍安抚的小孩带了下去。
打发走徒弟们和众多前来观礼的同行,郁星躺倒在椅子间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无论经历多少次,时空间穿梭跳跃也都还是件耗神的事。
孟春城,生于季春,草长莺飞,故名春城。家中世代务农,却承天恩佑,得了双惊才绝艳的手。
三岁便识万物,辩纹理,草木耕牛随手画就。五岁使刻刀,简陋的石片在他手中竟也像开了刃,木器上的花纹暗饰信手拈来。
七岁拜乡里擅琢的匠人为师,第二日便被送归,直言无所教,自此闻名乡里。
九岁遇饥荒,饿殍遍地,家人离散。
他一个小儿没了活路,机缘巧合拜了游历中的雕刻大家逍遥子为师。
后随其遍访名山大川,技艺大成。三十五岁时,琢玉难遇敌手,甚至能与西域来使一决高下。
春城一生,尤擅草木山石,呼吸间似有翕动,风消雨歇尽蕴刀尖....
这样一个风流人物,本是天纵奇才,应回馈此方世界以桃李芬芳,传术于世后寿终正寝。
只是无奈世间变数之多,不仅万计。
要说这第一个变数,那正是原身谢远山了...
既是京城颇有名气的雕刻家,也是本该为春城老师的逍遥子的死对头。
其人颇为倨傲,根据身上的残存气运可断定年少时也曾为天道选择。
若那时肯拼命下苦功,必定某瞬得天恩赐,一通便终生畅顺,终能成大家气候。
只是他心胸狭隘,瓶颈之时不肯钻刻,只一味去妒忌他人。
逍遥子在他瓶颈期那年为当今圣上献一彩纹双面屏风技惊四座,被他一恨就是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