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现在变了天,叶家的滔天权柄都叫姓陆的夺了去。失去权势的外戚,还不如徒有其名的天子,如今赵见昱的腰杆子倒比以往直了。
所以,她还不如大大方方将陶孟章推出来,就说是为她治病。
陶孟章听到她的“恩典”,狐疑地盯着她,担心别又是什么诡计。
叶献则瞧出他所想,语气轻鄙:“你?若害怕,就老老实实窝着,正合本宫之意。滚下?去吧。”
陶孟章退下?后,决定试一试。于是不似往常那般直接回囚禁之所,而是掉了个头,想去懿坤宫之外看看。
没想到,真的无人阻拦,但有两个丫鬟和?两名太监寸步不离紧跟着。
陶孟章看出这两个太监是练家子,便断了强行逃跑的心思。况且,即便他能甩开这几人,一时半会也溜不出宫。
只好暗中留心,再伺机而动了。
皇宫,陶孟章曾经十分熟悉。
经年久别,物是人非,他一时说不出心中滋味,只漫无目的走着,望着亭台楼阁,一草一木。
已是陌生的多,熟悉的少?。
似乎是冥冥中的牵引,当他来到一座破败凄清的殿落前,脚步缓缓停住。
殿牌高?悬,结了蛛丝。
“碧梧宫”三个漆金大字,已被风雨剥蚀,黯淡无光,难以辨认。
这座宫殿,因庭中有两株前朝植下?的梧桐而得名。
如今,碧梧已斫,殿中佳人更是香消玉殒,芳魂难寻。
陶孟章双目紧闭,眉间露出痛悔之色。
真巧,十九年前,也是这般初春时节。
懿坤宫人在前引路,而他正为即将见?到叶家小姐而雀跃。即便她已为皇后,又有新孕。
他脚步匆匆,只想快些见?到叶小姐,为她把脉。
却在经过碧梧宫前,倏忽驻足。
引路的嬷嬷是叶后的乳娘,很有地位分量,当下?责问他何故停留。
那时他望见?梧桐树上祥云流动,群鸟盘旋贺喜,更见殿后那参天古桃树,开?得灼灼蔽日,云蒸霞蔚,不禁又叹又赞,多嘴问了一句:“此处宫殿,是哪位娘娘居住?”
嬷嬷冷笑道:“什么娘娘,是个下?贱婢子罢了。侥幸怀得龙裔,正做梦飞高?枝呢。”
说罢,又嘀咕一句:“也不怕掉下?来摔死。”
彼时,他才下?山入世没多久,一副赤子心肠,登时被这嬷嬷的阴毒气?得瞪起眼,与她言语起了冲突。
“哼,梧桐可栖凤。这碧梧宫天降瑞兆,此间佳人乃是人中之凤,日后定然贵不可言。”
最后,他是这般说的。
虽是逞口舌之快,却也不是假话。
哪知就此埋下?祸根。
很久之后,他终于看清叶献则的真面目,怒吼着质问她,为何要对柔弱的李妃下?如此狠手。
“你?已经害死了她腹中皇子,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她根本威胁不到你!”
“威胁不到?你?来担保她再也不会有身孕?”她冷冷反问,丝毫不见?心虚,“我的太子没了,她的孩子本就该下去陪葬。”
“还有,两年前你?在碧梧宫前说过什么,不会忘了吧?”她顿了顿,露出讥讽的笑意,“她乃“人中之凤,贵不可言”。国师大人既然这样说,我又怎能坐以待毙?”
那一刻,他彻底心死。
她是恶鬼,他还浑然不知地为她递刀,做她的帮凶。
他幡然悔悟,可是无辜的李妃,已经不能复生。
浑浑噩噩离开?,他想起李妃还有一个女儿,只有两岁大,如今被扔在冷宫中,尚不知人事。
为了减轻心中罪恶,他开?始暗中保护这个叫赵月姮的小娃娃,他害怕叶献则会对她伸出毒手。
但出乎意料,叶献则并没有加害赵月姮。
起初,陶孟章以为,是因赵月姮毫无威胁。皇帝似乎因李妃私通一事,迁怒于这个女儿。自李妃殒命后,他连看都懒得看赵月姮一眼,也未加封她为公主。
后来他才觉出不对劲——叶献则只是不想自己动手要赵月姮的命罢了,但也没想要她活。
指派去照顾赵月姮的宫女太监不断更换,一个比一个心狠。若非亲眼所见?,陶孟章都不敢相信金枝玉叶的公主落魄至此:吃不饱,一身病,脏兮兮的连身干净衣服都没有......
有一天,他想办法?支开懿坤宫派来的眼线,想同那可怜的小女孩说说话。他记得赵月姮有早慧之名,李妃故去前便能说好多词句。却没想到,一年过去了,三岁的赵月姮反倒不会说话了,连最基本的词语都说得含糊不清。
陶孟章惊出冷汗,这才体?会到叶献则的狠毒。
她想让赵令姮自己死,比如生病,比如意外;即便赵月姮命大,这些都没发生,也会被养成一个废人,比死好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