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贤知道自己参与的项目很穷,但她真不知道,他们能穷成这样。
组里穷的拍摄所有的景都在学校礼堂,眼瞅着要放暑假,礼堂暂时用不上李俊璞就找学校借了礼堂,把桌椅板凳都搬出去临时搭了个舞台,这就是全部的景。
为此,导演美名其曰,我们将诞生国内首个话剧式电影,也就是想演话剧一样所有的表演都在舞台上呈现。
林瑞贤信他个鬼,男人的嘴就是不能信,穷就穷还废话那么多。
贫穷的剧组所有演员都是学生和校工组成,没有老师,就是校工,校内工作人员。唯一一个有名的人也是个学生但是童星,李炫雨,目前在读大二。等开学就是大三,也是林瑞贤的直系学长。
学长哪都好就是有个BUG,脸太嫩。
讲真林瑞贤几个月前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过于稚嫩的脸还有些不习惯,就是因为太嫩,将将成年又青春又稚嫩。万万没想到,学长比她还嫩,嫩到她一度学长都叫不出口,哪怕对方按照年龄算比她大两岁半呢。
更扯淡的是李炫雨要出演剧本里的那个医生,某种意义上的男主。当初发现少女的就是他,因为一己私欲把少女留在这个魔窟的也是他,毁了少女的是他,最后‘救’出少女,给整个村子带来屠杀的还是他。
虽说剧本并没有限定医生的角色年纪要多大,但让个‘未成年’演也太不靠谱了吧?又不是儿童剧,题材很严肃的好不好。
作家表示题材当然很严肃,可他们这个项目能找来个真正的艺人参与很难得的好不好。更难得的是,项目不是她去拜托李炫雨出演,而是李炫雨在她找话剧社的小伙伴们帮忙的时候,偶然看到剧本愿意无偿参与拍摄找过来的。
金奈美让女演员思考一下,她这个无名的作家,搭配个无名的导演再加上整个无名的团队,有个知名艺人加入,多好的是,怎么可能把人往外推呢?不把人往外推的情况下当然是把戏份最重的角色给知名演员啊,戏份最重的男性角色就是医生,没得选。
女演员也知道没得选,她就是不太能理解,对方的脸演医生的角色行不行啊?
负责妆发的学姐表示教给她。
两天后剧本试读会,学姐以高超的业务能力展现出了徒手整容的技巧。
白皙的少年先是变成了小麦色的皮肤,美貌加粗五官变的立体,瓜子脸差一点就成了嫩牛五方,有些凌乱的假发上头,放大版的西装里也不知道垫了什么感觉人大了一圈,脸上代表年龄的细纹都出来了。
林瑞贤差点没认出来对方是谁,对方特别嗨的跑过来拉她一起自拍,对自己的新造型无限满意,头顶问号的妹子差点就问你是谁了,听到讲话的声音都懵逼了一秒,转头就给学姐竖拇指。
这技术,神了!
有技术的学姐脑袋一昂,我可是我们系三年专业第一!本职做特效化妆的,你以为呢~
有个特效化妆师镇场,林瑞贤对贫穷的剧组稍微有了点信心,剧本读下来信心就弱了。话剧社的学长姐们还好,都是专业的,谈什么深刻的演技可能没有好歹是有演技的。但一些校工就真的...路人。
剧本读的磕磕绊绊,林瑞贤放弃挣扎,这些就真不归她管了,导演和作家的表情也不好,但贫穷的剧组没多少选择。
贫穷的剧组都没个正经的开机仪式,别说什么拜神了,买个猪头都不现实。大家AA叫了个炸酱面外卖就算是凑合着举了个餐,吃完碗一放就宣布开机了。
场子里所有的设备都是学校的,省了一大笔钱没错但用起来得小心,有些机器年龄巨大要是搞坏了还得赔。道具自然也是学校里搞来的,衣服直接是从话剧社里搬来的,整个组大写的一个穷字,穷到林瑞贤深刻感受到什么叫青春。
青春不就是穷开心么。
大家是穷,但大家也挺开心,少年少女们一起拍摄多专业真谈不上,但彼此很欢乐。好处是片场气氛好,坏处是闹过头就没人控场。
这里没有什么一言堂导演,大家都没有正经片酬的,学生们都是义务帮忙,校工才有点所谓的工资也不多。不给钱的活儿,当然就没有所谓的老板。有时拍着拍着演员觉得导演说的不太对,直接就刚,导演还能被刚下去,作家接着上,再次被刚下去,眼看那人要赢了,林瑞贤出马的时机就到了。
找麻烦的是个校工,给学校送菜的,人是李俊璞从路上拉来的人,觉得对方长的很有气势,五大三粗底层劳动者的气势。大叔不止长的很像底层劳动者,做事也走那个风格,三两句话里必然带着一些如同口头语一样的脏话,跟大家相处的一般。
面对一帮学生,大叔让大家喊金哥,金哥跟导演争执的是一场教孩子的戏,李俊璞让他表现的凶恶点,也不知道是不是沟通不清楚,他的凶恶是直接动手,一巴掌打在了小演员的背上,打的小演员往前一扑直接倒地。那孩子是负责演大叔老婆,实际身份食堂阿姨的亲儿子,孩子哇哇大哭,阿姨风一样就冲到镜头里。
李俊璞还在懵逼,两边已经动上了手,先是阿姨推了两下,大叔一胳膊挥过去,也不知道是想打还是想挡,总之把阿姨甩到了地上。围观群众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拦,现场闹哄哄的,大叔和阿姨还在互相对骂。最后只能把两边隔开,李俊璞去跟大叔说,演戏不是真的要做什么。
大叔骂骂咧咧的说自己根本没用力,那小崽子装的,李俊璞有心想说孩子才七岁能装什么啊,可这话不好说,他又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只能劝着大人的力气跟小孩子不一样,让他别真的碰到,做做样子就好。大叔大概是生气了,吼了一句做不到,不会。
金奈美看那边情况不对,就跟着上前劝,两人都在劝,没把大叔劝好反倒把大叔劝的更来劲。一直坐在角落神游的林瑞贤就回神了,她为了维持状态一直在戏里,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大写的‘不爽’,其他人一般不靠近她。
被吵到了‘屠杀犯’直接上前,就一句话,拍不拍,不拍滚。
大叔...怂了,来这边陪小孩子玩什么拍摄钱是少,但活儿也轻松啊。
‘屠杀犯’不止震慑到了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把七岁小朋友吓的瞬间止住哭声,藏在妈妈的身后脑袋都不敢露出来,随后大家极其安分各归各位重新开拍。
林瑞贤在这个剧组里的作用就是镇山神兽,金奈美私下说她是制作人,李俊璞说她想太多,金主都没对方凶残,明明是片场保全。
片场保全的情绪状态很不对劲,林瑞贤又发现一个金手指BUG,剧本写完了人物是完整的,完整的人物不是只定格在某个片段里,是整个人生都能被她感应到。
少女在剧本里的角色设定前期是真善美,后期经过人间惨剧直接屠村收尾。人物角色以屠杀整个村落宣告电影结束,但她的人生没结束。没结束的人生里,她的性格底色彻底改变,一个能让底下的人杀了孩子就为了看妈妈会不会哭的姑娘,余下的人生怎么过,不难猜。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杀万人者成了枭雄也成了冷漠的刽子手,林瑞贤经历过刽子手的人生,情绪自然不会稳定。坑爹的是,金手指并没有办法只提取对方人生中的一段,只能‘一镜到底’。
但电影不能一镜到底,电影只能按部就班,该拍的画面就得拍。
刚开机没两天的时候,林瑞贤为了找到少女在前期真善美的阶段,只能用多次感应的方法,让自己尽可能的去还原‘少女时代’。金手指用多了,请到身上的神明不愿意离开了。
人生后期的枭雄渐渐压制住前期的少女时代,林瑞贤有一天拍摄始终找不到状态,不止找不到状态,甚至在小朋友的棒棒糖无意中擦到她裙摆时,想都没想手就掐上了对方的脖子。
万幸理智还在,松开手迅速遁走,躲进洗手间换了个小美人鱼,又天真又懵懂,只觉得世界无限好,可惜拍不了。
少女的人物是逐渐转变的,但怎么变人物都不会太走样,前期是真善美不是傻白甜。小美人鱼弄了个傻白甜出来,李俊璞当然不会让她过。
过不了就得重新找方法,林瑞贤为自己找到的方法是在拍摄期间就困在角色里尽可能不出戏。这样她更方便回归‘自己’人生的各个阶段,虽然拍少女时间需要一定的时间找到感觉,但那也比多次重复使用金手指要安全。
这样的安全带来的副作用就是只要不在镜头里,林瑞贤就很凶残,硬是凭借气势把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弄出黑|帮大姐大的凶残,可不就是镇山神兽么。
镇山神兽在片场谁都不敢靠太近,唯一不怕死的是李炫雨,这位算是全组唯一真正的有经验者,他对林瑞贤的状态理解为入戏太过。前辈跟后辈说,他小时候跟一个体验派的大前辈合作,对方就有过入戏太深的情况,不过也没林瑞贤那么夸张就是了。
李炫雨不怕神兽,反倒有点怕神兽的精神状况出问题,时不时的就会凑过去让她悠着点,会带好吃的投喂,会给她推荐一些温馨治愈的作品,让她没事多看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现实世界的锚,千万别陷在故事里了。
林瑞贤对他的态度按照妆发分是两个极端,他要是用戏里的造型过来,神兽分分钟想弄死他,但他要是以本人的脸过来,学妹对学长还是能维持基础友好度的,她知道他在试图帮忙。
神兽自己也在想办法解决这个BUG,她也不能一直当镇山神兽啊,枭雄是稍有不满意就想杀人还是杀人全家的款,精神状态无敌危险。就算她只在片场才给自己套BUFF,那也快把所有人都逼的躲着她走了,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好不好,她并不想当片场保全。
林瑞贤给自己找的方法是按照角色的设定去找相应的人物,如同她去拍电视剧那样,那些拍摄根本没有准确的人物,都是她找类似的人物套上的壳子。既然壳子能套一层,她就能找到相应的外壳给自己套上。
等女演员终于找到了适合的壳子给自己套新BUFF的时候,她这个缓过来的镇山神兽已经名扬全组,即便状态好了,大家也不太敢跟她说笑。对于这种后遗症林瑞贤就没什么办法解决了,倒是跟李炫雨的关系好了不少。
小哥哥活泼开朗还自带撒娇技能,不分男女就是性格如此。林瑞贤亲眼看过他跟不同的人用不同方式撒娇过,对学长如此之萌也是很佩服的。
拍摄的进度很赶,因为他们得在两个月内拍完,不然学校礼堂就不能用了,而且也赶不上参加今年各大竞赛电影节。
八月末,拍摄临近收尾,所有存在后面的戏都是李俊璞特意往后调的,怕的林瑞贤做不到。那更多不是出于演技上的担心,一个多月的拍摄女演员已经用实际证明,自己的演技是能碾压全组的,全组不止是一帮外行还有内行的李炫雨,大家虽然不太敢跟神兽说话,但组团都认同神兽的演技,也包括导演。
导演担心的是,作为一个女孩子,林瑞贤能不能做到突破常规限制拍包括强|奸、轮|奸|这样的戏。说是说只是演戏不是真刀真枪的做什么,又不是拍三|级|片,但衣服不脱,一些隐晦的姿势和动作总要展现出来,那对演员来说也挺尴尬的,何况这还是林瑞贤的‘处|女|作’。
林瑞贤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有个,不对,是不止一个男人要在自己身上耸动,就算是假的也会蛋疼啊。
为了不让女演员太蛋疼,团队凑到一起研究动作,怎么能同时保证达到镜头效果又尽可能的不要太过分。首先衣服肯定不脱,有撕扯也是点到即止,男演员的手可以从裙子里伸进去,但不能碰到,这是基础。再之后就是实战演练了,先用女孩子实战演练,让男演员看着,也让林瑞贤感觉一下,能做到哪一步。
他们要拍的第一场就是送菜大叔的戏,大叔就是那个借着警察到村子里来,少女不敢反抗从而施暴的角色。林瑞贤对这场戏有两个想法,第一个属于她自己,担心大叔会借着拍戏动手动脚;第二个想法属于枭雄,想的是大叔要是敢搞事就直接弄死他。
想法么就只是想法,想法并没有实施,因为大叔意外的规矩,真的是按照排练来的,多一个动作都没有,一场要抓|胸的画面,也是虚盖,没有落在实处,很规矩了。规矩到林瑞贤怀疑自己想法是不是被枭雄影响了,把人想的太阴暗,大叔是脾气不好但人还行。
脾气很好的大叔人很行,脾气非常好,在组里是个老好人,还是校内出纳科的一个大爷,人品非常糟糕。
排练的时候大爷是按照大家说的来,手虽然伸进了裙子但真的没碰到,林瑞贤对大爷还是有点信心的,大爷人真的不错,还会时不时请大家喝咖啡呢。按照大爷的说法,他都快退休了,来感受一下青春挺开心的,都不愿意要工资。
大家都觉得人不错的大爷在镜头亮起拍两人面部特写的时候,手一下滑到了林瑞贤的大腿内侧,反射性把人踹下床的林瑞贤想都没想跳下床抬起一脚就踩中核心,凄厉的惨叫想起,全场懵逼。
死寂,三秒。
三秒后蜷缩在地上的大爷哀嚎加悲愤的吼着那是意外,别说,信的人还挺多。林瑞贤其实也有点信,问题是她没出戏,她信不信无所谓,枭雄不信。枭雄在大爷能说话的时候已经抄起旁边的落地灯,要不是李炫雨扑的够快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大爷能直接进ICU。
就算这样,长有一米五的落地灯也砸在了大爷的身上,又是一声惨叫。
这次全场不懵了,也一点都不安静,尖叫声四起,冲过来拦的人也更多。
现场一片混乱,枭雄被李炫雨抱去了隔壁的景,把人放在椅子上双手按着椅子的左右扶手,即能困住她也没碰到她,弯腰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林瑞贤的表情从狠的能抽刀就捅慢慢过渡到平静,看的李炫雨稍稍松了口气又皱起了眉头。
“你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戏就是戏,别把戏太当真。”
林瑞贤也觉得自己会出问题,她差不多已经出问题了,但现在没办法解释,也没时间解释,金奈美跑过来跟她确定发生了什么。
原本信大爷的林瑞贤看到作家就不信了,伸手在自己伸手比划“他如果是这样”手掌往大腿上一按“那我相信他是不小心,但他是这样。”放在腿上的手往内侧一滑,随后抽出来让面色难看的金奈美自己想“你觉得这是不小心吗?”
金奈美骂了句脏话转身就走,李炫雨望着怒气冲冲的背影,表情难得的严肃蹲下身跟林瑞贤说“如果作家回来跟你说让你忍一下,别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