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锦年牵着裴舟穿梭在密集的人群中,往跨越整个京城的一条河——穿城河跑去。
来来往往的人群自他们身边走过,裴舟的目光只来得及停留在眼前的人身上。
心中不禁暗暗思索,明明她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可她的心思为何这般剔透,察言观色之能不似一般的小孩,不该问的绝不会多问一句。
就像那夜除夕,她应当是有什么想要问他的,可又顾忌着会戳到他的痛处,便陪着他在外头吹了一夜的冷风,同他谈天说地,险些着凉。
视线下移,落到她紧紧牵着他的手上。
裴舟不禁蹙了蹙眉,所以,她这是又要做什么?
费了挺长一段时间,二人才来到穿城河旁。
穿城河很宽,宽到能容纳两艘船只齐齐并行。河上有石桥跨过,桥上挂满了灯笼和彩带,石桥被点缀起来,煞是好看。
两岸同样站满了人群,周遭的彩色灯笼将人们的脸庞映照起来,脸上的笑意清晰可见。
活泼好动的小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聚在一块儿,手中拎着自己喜欢的小物件,来回窜动,空中荡起银铃般的笑声。
样貌姣好的少男少女并肩而行,眼波流转间,是脉脉柔情。
岑锦年牵着裴舟来到一株挂满灯笼的古树下,站在此处,入目的尽是这人间的繁华及烟火气息。
她站在裴舟身侧,静默地欣赏了一会儿这的热闹景象,而后才扯了扯他的衣袖,抬起头朝他望去,笑意温柔绵软,如同夏天的白云一般,干净透彻。
“阿舟你觉得这里好看吗?”她柔声问道。
裴舟偏头朝她看了一眼,只见她星眸似水,清澈明亮,眼底满是对这烟火人世的喜爱。
是喜爱吗?兴许是吧。
裴舟其实不大明白,这人世有什么值得爱的,毕竟这个世间于他而言从来都是残酷的。虽说他幼时的日子过得不算特别好,但至少有人护着。而在他五岁之时父母尽逝,之后便过上了隐姓埋名,隐忍报仇的日子,每天都在学着如何算计谋虑。
同样的,他也看尽了这世间悲凉,人世疾苦的种种,因而对这苦难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心中虽是这般想,可一对上她这双充满期待的眼神,想了想,他还是任由自己扮成以往的一贯温和模样,嘴角扬起一个既定的弧度,温柔点头:“好看。”
岑锦年笑得愈发开怀了,“我也觉得这好看,我喜欢这里。”
话落,她将目光移开,望向了另一处。
“这里繁华,热闹,往来行人皆嬉笑之颜,不用顾忌太多,充满烟火气。灯红,月圆,星亮,是极美的地方啊!”
裴舟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黑眸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顿了顿,“所以......”她重重地吸了口气。
就在裴舟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时,她突然回过头来,笑容是那般的明媚,仿佛连西北那边最炽热的太阳光芒,都没有她亮眼。
他听到她轻声说:“京城是个好地方。虽然我这般说有些冒昧,但是......阿舟你不要觉得孤单,我会陪着你的。”
火树银花之下,一个白色面具的男子同一个戴着粉色狐狸面具的女子并肩而立,其上的花灯撒下的光芒散落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了一层光。
远处的天空突然绽起一簇又一簇的烟火,将这黑暗的夜空点缀得亮眼。
只只孔明灯缓缓而起,带着人们的美好期望,升上天空,祈求神明能看见。
裴舟静静凝望着认真而诚挚的岑锦年,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过往的一幕。
那时他独自一人被关在漆黑的屋中,因为吃了那盘有毒的糕点,毒性发作,疼得他倒在地上,大汗淋漓,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没有等来母亲,倒是被一个误打误撞的小姑娘给撞见了,那个小姑娘不像一般的小姑娘那般胆小,反而镇定自若地派跟着她的下人去找了人过来,她则留了下来,陪他。
时日久远,记忆中的人都不怎么清晰了。
可他却清楚地记得那个小姑娘模样好看,就是性子怪清冷的。陪在他身边也没说几句话,过了半晌,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还是觉得他毒发的模样过于丑陋难看,最后终于拍了拍他的肩,僵硬地咧着嘴角,安慰他道:“你不要怕,我会在这陪你的。”
后来他听她母亲说,那个小姑娘是岑家的嫡小姐,名唤岑锦华。
岑锦年不知他在想什么,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时间久到她都要被他的视线瞧得浑身不自在起来,脸上开始慢慢发烫,甚至觉得自己方才一时脑热,讲出的那些话都莫名中二羞耻时,才听见一声低沉地回应:“好。”
得到回应,岑锦年莫名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紧攥着衣裙的手也松了松,随后朝他甜甜一笑,接着便自然而然地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她看向夜空中一朵接着一朵绽放的烟火,想起方才同裴舟说的那些话,心中情绪交杂。
她倒是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这般热情,这般顾忌他人感受了。
还是说颜值高的人注定能得到优待?
可能吧。
又或许......她以前感受过寄人篱下的冷暖和孤寂,便也不想让他体验这样的日子吧。
不过说都说了,管他什么缘由,以后多对他好一些便是。
大不了......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