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哔啵。
在火芒中燃烧的干柴发出轻响,跳跃火光照亮黑暗中的两张脸庞。
火堆四周用树枝串起的无名小鱼正滋啦啦的冒油花,烤制鱼肉散发出来的鲜甜与焦香,像支无形鱼钩在池塘里晃来晃去地钩鱼。
沈某鱼成功上钩,悄悄吞咽被烤鱼香味勾起的口水,他味蕾在疯狂喧嚣,恨不得朝着烤鱼伸去魔爪。
爪子蠢蠢欲动。
啪嗒一声,企图偷吃的爪子被抓住。
火焰的红光映在顾濯冷冽眉眼,沉沉黑眸中跃动着明艳火芒,他面无表情盯着沈秋羽,薄唇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
“没熟。”
“哦。”
沈秋羽讪讪缩回爪子,“我不是想偷吃,就想看看它是不是烤焦了,你看它都黑乎乎的。”
顾濯瞥着沈秋羽,后者心虚低头,他便松开沈秋羽的手,继而坐回原味,将串起来的烤鱼翻了个面,继续烤。
沈秋羽舔舔嘴唇,饿。
他摸着手边生涩的野生芭蕉,想解解馋,又讨厌那种苦涩硬实的口感,他不挑食,但也吃不下没熟透的芭蕉。
流落荒岛最?惨的大概是吃东西困难。
沈秋羽没啥大弱点,就是不抗饿,一饿就垮着脸,浑身无力软踏踏地瘫在那里,没劲儿。
顾濯正认真烤着海鱼,余光见某人躺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没熟的鱼肉,简直望眼欲穿,口水哗啦啦的流。
顾濯:“……”
沈秋羽正闻着烤鱼流口水,倏然见顾濯站起身,他茫然问:“你去哪儿?”
顾濯道:“找点东西。”
沈秋羽叮嘱他注意安全,顾濯便走开,消失在浓郁黑暗中。
过去几分钟。
沈秋羽舔着嘴角暗戳戳的想,我尝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魔爪偷偷伸向?离得最?近的那条烤鱼,揪了点鱼皮鱼肉迅速塞嘴里,刚动嘴嚼一下——
“你在做什么?”
“咳、咳咳咳咳!”
沈秋羽咳得满脸涨红,心虚摇头,“我、我啥也没吃。”
这话简直欲盖弥彰。
顾濯从他背后黑暗中走出来,垂眸看火堆,明显某条海鱼少了?一截。
顾濯:“……”
沈秋羽吃得急,又被吓了?一大跳,嗓子很不舒服,时不时咳两声。
顾濯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他,沈秋羽满脸懵逼地抱过来,低头一看,发现顾濯给他的是个新鲜的青椰,再看顾濯那身衣服有数道擦痕与头昏,看样子是刚摘的。
沈秋羽感动:“给我的?”
顾濯正在给火堆添柴。
他头也不抬道:“不饿就还?给我。”
沈秋羽惊喜得直呼,“饿饿饿饿饿饿饿!”
顾濯瞥他:“你是鹅牌复读机?”
沈秋羽:“……”
沈秋羽哼笑了?声,不跟他计较,有喜欢的东西吃,他一般很好说话。
顾濯继续烤鱼,沈秋羽拿折叠刀钻开青椰,咕咚咕咚喝椰汁,解馋后,又想起顾濯也整天没喝水,就把青椰递过去。
“你也喝一些吧,这里没有淡水,再不喜欢喝椰汁,身体也需要补充水分。”
顾濯微抿薄唇,蹙眉沉思。
他像在做一道极其复杂难解的高数题。
沈秋羽见他唇瓣有些干裂,怕他身体熬不住,便把他看到的有关椰汁的优点一股脑说给顾濯听。
顾濯眼皮一跳,“你在哪儿听的洗脑包?”
沈秋羽想说是我瞎编的,但这时候肯定不能说,于是他继续胡掰。
顾濯:“……”
其实他不想喝的原由很多,椰汁味浅,确实很难让他喜欢,但喜好问题并非是不喝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在……
目光划过沈秋羽雪白干净的脸庞,在他微红的唇瓣顿了?几秒,那唇形莹润饱满,红润如?花,沾染了?椰汁的清亮水光。
很漂亮。
“顾濯?”
沈秋羽喊道。
顾濯垂眸移开目光,默然接过沈秋羽递来的青椰,避开他嘴唇挨过的地方,仰头喝了?些椰汁。
沈秋羽嘴角不禁狂抽,心说好你个顾戳戳,我都没嫌弃你,你居然先反过来嫌弃我!我宣布我们友谊当场破碎!
顾濯喝完还?过去,见沈秋羽目光愤愤。
顾濯:“?”
烤鱼很快烤熟,顾濯拿出一些野生小柠檬,是他摘青椰时无意间发现的,用来淋在烤鱼上,能丰富烤鱼的味道。
沈秋羽心底那一丁点儿不满,在尝到顾濯烤的美味海鱼时,烟消云散。
顾戳戳做饭这么好吃,他还?要什么自行车,嫌弃就嫌弃吧,只要他给他做动作吃,随便嫌弃。
顾濯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见他情绪莫名低落,现在又莫名激动,无语片刻,低头吃自己的东西,并没有搭理对面表情如?坐过山车的沈秋羽。
吃完烤鱼,沈秋羽特意挪出一个火堆,这荒岛不知有没有野兽,火堆多些,也能起到一定威慑作用。
两人在火堆中间的空地休息,沈秋羽睡着睡着又问:“顾濯,你睡着了?么?”
顾濯:“睡着了?。”
沈秋羽:“……”
沈秋羽平躺着望向?天际。
清朗夜空万里无云,天幕繁星璀璨,弯月如?钩,皎洁月光如?霜雪铺在沙滩,照亮远处浓郁黑暗。
沈秋羽说:“顾戳戳,你说这些星星离那么远,会不会很冷。”
顾濯:“……”
顾濯被他烦得转过身,黑眸看向?天际,群星闪烁,每一颗都亮得耀眼,倒映在那双杏仁眼中,格外夺目。
沈秋羽眼前忽地一暗,有只宽厚手掌挡住他的视线,耳边响起顾濯声音,“睡不着就起来守夜。”
沈秋羽无语看他,非常嫌弃,“你这样以后是找不到对象的,真是的,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顾濯:“我有没有对象我不知道,但你再这样吃下去,大概率是没有。”
沈秋羽:“…………”
这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沈秋羽正打算骨气地说一句“我长胖吃你家大米了”,可细细回想,他没吃顾濯家大米,但吃过他做的一二三四五……顿饭+零食,后面还有很多顿没吃。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他满腔骨气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漏气。
沈秋羽独自气成河豚。
他两眼一闭,准备睡觉,身上忽地一沉。
浸过海水而偏硬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没有海水的咸腥,反而有一丝丝清淡的薄荷冷香,清清凉凉,像凛冬的霜雪。
他眨了眨眼睛,偏头看顾濯。
顾濯闭着眼,神色波澜不惊,冷冽疏淡的脸庞如?玉如?琢,俊美得不可思议,他正浅浅呼吸着,仿佛刚才给沈秋羽披衣服的人不是他。
沈秋羽呆呆的看了?片刻,笑嘻嘻地分给顾濯半截衣服,没皮没脸地凑过去,两人挨着睡觉,靠这件衣服取暖。
顾濯没理他,转过身兀自休息。
*
海面。
救援船只甲板上,原尚张目四望,倒映着月光的海平面波光粼粼,却也空无一物,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原尚脸色很不好。
旁边助理杨严递去一杯热水,安慰道:“别把结果想得太糟糕,或许他们两个人正在某个地方等待救援。”
原尚捏着眉心问:“有救援的回来么?”
杨严摇头。
原尚心情更加沉重。
在空无一物的海上失踪,生还?率近乎为零,尤其沈秋羽那蠢货又惧水不会游泳,何况顾濯他……
拳头攥紧,纸杯被他捏得变形。
杨严皱眉道:“原尚,控制好你的情绪。”
原尚深吸一口气,说:“关好那两人没有?你找人看好了,等上岸就把他们交给新加坡警方。”
杨严思考着说:“只怕会引渡回国审理。”
原尚沉声道:“既然这两人敢做蓄意杀人的事,就必须为他们的行为负责,无论案件在什么地方审理,你都安排好人跟踪这件事,我想看到满意的结果。”
杨严点头,“我明白了。”
原尚望向?远处。
天际隐约泛白,有明亮的趋势。
他心底不禁揪紧,如?果几天找不到,那沈秋羽肯定已经出事,顾濯跟他同?时掉进海中,恐怕也凶多吉少。
顾濯……
原尚冷着脸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桃花眼中一片疲惫。
海上救援随时间过去,不断有新队伍加入其中,救援人也逐步增员到近三十人,分几艘船在周边海面寻找,更有经验的救援船员在附近岛屿查看情况。
然而一连四五天,都没有任何消息。
顾琤那边也联系不少专业的海上救援公司,前来支援,他将这件事瞒下来,没有泄露一点消息给外界,原尚那边也时刻控制游艇人员,禁止将两人失踪的消息透露出去。
而远在某小岛。
沈秋羽趴在巨大岩石顶端,手里捧着开壳的青椰,用贝壳磨的小勺子,舀着椰肉吃,边吃边看远处有没有船只经过。
他左手掌心用撕碎的布料包扎着,浅色布料隐隐透出凝固的暗红血渍。
沈秋羽低头看了?眼顾濯,问:“顾戳戳,你吃椰肉么?”
顾濯摇头,“不用。”
回答完,他进入芭蕉树后的丛林,搬出两根手臂粗细的木头,并排放好,用找来的榔榆树皮捆在一起。
木筏雏形已经很明显。
两天前,等待救援无果,两人商量后决定尝试造木筏,至少先离开这座荒岛,看看别处有没有有船,否则他们这辈子都得在这座荒岛。
沈秋羽想想世界上那么多美食等着他,瞬间如打鸡血,这里好几根木头都是他拿折叠刀磨出来的。
这毅力也是没谁了?。
顾濯做得非常认真,额头布满一层细密的薄汗,沈秋羽看他忙碌,于心不忍想帮忙,但被顾濯拒绝。
前两天他帮过忙,然而原主这双手太娇嫩,他帮着捆树皮时,被树皮划拉出一大道口子,皮开肉绽的。
顾濯替他简单包扎后,没再让沈秋羽动手,只让他在旁边做参谋,指点自己用哪种方式打结。
沈秋羽思考后,觉得马格纳斯结更合适,这种?打结方式非常牢固,安全性极高,用于木头之间的连接最合适。
造木筏费时费力,过去三四天,勉强做出一点样子,但距离能航行远远不够,沈秋羽看顾濯满手划伤,胳膊也都是树枝刮出来的豁口,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夜里顾濯休息,他就偷偷起来继续做木筏,专挑顾濯发现不了?的地方做,但很快被发现,顾濯开始每晚盯着他睡觉,直至他睡着,再休息。
在荒岛呆到第九天。
一艘远洋航行的渔船经过。
沈秋羽惊喜若狂,把正在休息的顾濯给摇醒,却在碰到他胳膊时,整个人愣住,眉头渐渐拧紧。
他迅速伸手探顾濯额头,很烫。
顾濯在发烧。
“顾濯?”
沈秋羽拍着他肩膀喊了?声。
顾濯缓慢地睁开眼睛,望向?沈秋羽,清明黑眸有些无神。
“怎么了??”
他问。
沈秋羽有些担忧道:“你在发烧。”
顾濯神色不变,“没事。”
沈秋羽看他满目血丝,神色也有些疲惫,明显没休息好,恐怕是这些天以来的疲倦导致身体出问题,他说:“有船过来,你等我一下。”
说完,沈秋羽直奔海边。
顾濯撑着身体站起来,也看见远处的远洋渔船,似乎还?是国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