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对轻柔的蝴蝶翅膀飞走,温热的气息和清新的馨香自他身边抽离,李斯特才惊觉回神,却因这现实的真实而被层出的疑问冲击着。
夏洛琳,刚刚是给了?我一个吻吗?
不是贴面礼,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吻?
一张帕格尼尼音乐会的门票,一个吻?
……
才恢复些神智的李斯特,脑内又开始响起了风暴的狂想曲,种种杂乱的思绪让他?又开始陷入一种迷离的梦幻中。
难以置信,那么含蓄的小提琴家,会有这么热情直接的表达方式。
从那颗高唱着快板旋律的心脏中,生生涌动出丝丝渴望。有什么东西自沉眠中苏醒,合着心跳的节拍让他无法忽视——
那是一种不满足,为这突然分开的距离而产生的不满足。
她、理当、应该、住在、我怀里。
汹涌的渴望化作?一个明晰的句子,浮现在李斯特心上。一明一暗,闪闪烁烁,最后变成一团烛光,根植在心脏的动脉里,呼吸间被运送至全身。
钢琴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让那震颤再一次夺取他?的神智。在视线触及那个刚刚拥抱了他?、给了?他?一个吻的小提琴家身上时,心脏再一次被按下了?一个强劲的和弦。
她的双手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一样,紧张不安地背在身后紧紧拽着那张可怜的门票。有些慌乱的眼睛瞟向一边,微微偏着头。羞怯的粉色染上了?她的脸颊,却在黑发掩盖下隐约可见的耳尖凝结成浓烈的红色。
那是德拉克洛瓦绝对调不出的颜色,那般鲜活迷人。
那么甜蜜可口。
Diable!
李斯特在心中恼怒地低吼,他?竟然产生了?这种可怕的情绪。一会他?就去向主忏悔。
“夏洛琳。”
“弗朗茨。”
同时呼唤着对方的名字,让两位音乐家在抬头对视的一瞬间再一次默契地化作?两个完美的休止符。热切的尾音逐渐消散,空气却在静默中升温。
“十?、十?分?感谢你的礼物,我、我会准时赴约的!”
懊恼的夏洛琳一咬牙一跺脚,给自己鼓了?个劲后,率先结束了?这意味不明的粉色的氛围。
“晚安,弗朗茨,我回房了,早点休息!”
“夏洛琳!”
她仿佛听不到他在身后的呼喊,也不管他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就像只受惊的小鹌鹑,飞快地逃进了?自己的窝,毫厘间迅速地关上了?房门。
嗯,还插上了?锁。
门外的李斯特先是一副始料未及的惊愕,却在听到关上的房门上锁的声音后化作?了?一声轻笑。他?的右手虚握在唇边遮住那好看的弧线,眼中的宠溺却怎么都藏不住。
逃吧,我可爱的夏洛琳,反正你上锁的那间房,也是我的家。
靠在门后细细喘气的小提琴家在听到外面钢琴家离开的脚步声后,把自己摔进床上的那一片柔软之中。她握拳狠狠锤了两下床,还嫌不够,抓起床头硕大的鹅羽枕头压在自己头上,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拼命摇头。
简直太疯狂了?,她竟然会凑上去亲人的脸!
那可是李斯特啊,以后的音乐史上的钢琴之王!
但“李斯特”这个名字才一冒出来,夏洛琳的脸再一次红了?一个色号。她张了?张嘴,在心里放肆地尖叫了好长时间后,掀开枕头仰躺在床上急促地喘气。
对,那就只是一个贴面礼——一个失误的贴面礼,明明需要嘴唇轻微发声,却不小心碰到钢琴家面颊的贴面礼而已!
我只是太长时间没和人行贴面礼了?,疏于练习、疏于练习!
夏洛琳在脑子里一遍遍麻痹着自己,说服着自己平常心。她扬起手中的那张门票,帕格尼尼的名字不论她将卡纸举多高依旧触手可及。
李斯特,真的把帕格尼尼送到了她面前。
心中幸福的温热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她说不清自己现在这澎湃的情感到底为何。帕格尼尼和李斯特的名字在她脑中不停交替切换着,让她在炫目的光辉中陷入一种不可言喻的畅快的晕眩中。
夏洛琳将拿着票的手臂放到双眼上,企图压下这阵愈演愈烈的心跳。今天的情绪起起落落,大悲大喜的反差加上那个吻带来的刺激让她倍感疲惫,恍惚间睡意就涌了?上来。
她翻了?个身,依旧把自己埋在臂弯里。
“睡一觉吧,明天就一切如常了”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当修普洛斯的罂.粟花粉带领夏洛琳入梦的时候,她全然不觉自己带着幸福的笑容入眠。
无意识的食指似回忆般轻抚在那樱粉色的柔唇上,那个在她睡去时停留在脑海里的名字是——
“李斯特”。
难得失眠的李斯特半倚在窗台上,他?右手夹着一只点燃雪茄。巴西烟叶燃烧的气味原本是苦楚与烦闷的麻痹剂,但今晚的他?应该是快乐的,却还是点了根已经戒掉的烟。
他?看着雪茄上的星火,脑中又浮现了那把故意拉错音的小提琴。他?笑了?笑,在窗台上碾灭了它。
我点燃雪茄,是因为你占据了我的思维,让我无法宁静。
他?本是该来向主忏悔的,忏悔他?不该又起了?冒犯的心思。
但祷词还没开始,他?的脑海就被他想忏悔的人占据了。
全部都是她,笑着的、弹钢琴的、懊恼的、拉小提琴的、认真的、跳着小步舞的……
还有那个,本该就是献上礼节性吻的、她。
还需要忏悔吗?
主啊,我向你忏悔,我的心好像开始、慢慢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我的小提琴家。
我的、夏洛琳。
第二天一大早,夏洛琳就起床了?。她早早地打理好了一切,甚至好心情地准备好了一桌早餐。
有些睡眠不足的李斯特被客厅的动静惊动,披了件外套出来就看到了忙碌布餐的小提琴家,瞬间就清醒了?。
“早,夏洛琳。”
听到李斯特的问安,夏洛琳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停滞。但立马就恢复过?来,十?分?热切地过去推他?坐到餐桌前?。
“早安,弗朗茨。看看合胃口吗?”
“你是在讨好我吗?”
“不是讨好,是答谢,为帕格尼尼。”
“是,我永远是沾帕格尼尼的光。”
看着她一切如常的样子,他?又一次起了?逗弄的心思。
“帕格尼尼第一的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没有洗漱?”
看她呆滞的可爱样子,果然心情会变的更好。
“那你就去洗漱先,我、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吃过?早餐我们就一起练习,我今天要拉好多好多曲子!”
说完,她像逃一样开门出去了?。
李斯特拿起勺子敲了下盛满咖啡的壶,露出了迷人的笑。她呀,真像只鹌鹑啊。
夏洛琳,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的。
是夜,肖邦在普雷耶尔上即兴弹奏着曲子。钢琴上摆着一封打开的蓝色字迹的信件,烛台附近放着两张小小的票据。
小提琴家自那天起就喜欢上了?给他?写信,分?享着她的觉得有意思的所?有事。这种含蓄的纸上交流让独居的他?一个人的时光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肖邦喜欢上了?收藏这些纸张,每一次看到它们都会神奇地变得快乐起来。
今天的信件上她分享着自己得到帕格尼尼门票的曲折经历,信纸上鲜活的“C小姐”是他手下这段旋律的灵感来源。
只是很遗憾,我也给你准备了?门票,却似乎晚了?一步啊。
肖邦停下了?演奏,他?站起身来注视着这两张门票,心中隐隐有些嫉妒的滋味。
如果和你们没有住在一起,是不是你就会陪我去听帕格尼尼呢?
他?捂住嘴掩下一阵轻咳,为自己生出这样可笑的想法摇了?摇头。他?抽出一张门票,铺开一张信纸速速写了?一段,将票和信叠在一起封好。
既然某人从德国来了巴黎,那就陪我去看场音乐会吧。
帕格尼尼的票,总不能浪费了不是吗。
……
“你好了吗,夏洛琳?容我提示一下,马车已经在楼下等了?一刻钟了?,如果你不想错过?帕格尼尼,那你该快一点了。”
坐在沙发上的李斯特饶有兴味地拖长着音调侃着难得磨蹭的夏洛琳。
“等、等一下,我擦完松香了?,等我换一套演奏弦我们就走!”
琴室里的小提琴家大声回应着钢琴家。
“擦松香?换弦?你在鼓捣着些什么?”
坐不住的李斯特立马冲进琴室,看到夏洛琳在给她的提琴重新换弦。
“弗朗茨,我想带我的提琴去听帕格尼尼,所?以我要把它调整到最好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