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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夏洛琳解决掉食物,端起那杯可可牛奶的时候,慢悠悠品着咖啡的李斯特都快要续第三杯了。饱餐一顿的夏洛琳双手合十,朝李斯特露出一个真诚感激的笑容。
“十分感谢您。这家店很棒,食物很美味。”
“没什么,您喜欢就好。”李斯特放下杯子,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腿上,正色道,“其实我心中有些疑问,不知您能否为我解答?”
“您说。”
“今晚的演奏,是什么驱使您选择了这首巴赫的《托卡塔与赋格》?”
“驱使?大概是一瞬间灵感的花火?”
夏洛琳笑了笑,却也认认真真地回答着。
“其实李斯特先生,在那种情形下,选什么曲目好像会变成一种本能——人们要么就会选最切题的,要么就会下意识选自己最熟悉、最喜欢的。刚好我两样占全,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首曲子啦。”
“您喜欢这首曲子?”
“是很喜欢!不,应该说在巴赫所有的曲子里我最偏爱它了。充满着即兴激情的托卡塔和严谨工整的赋格碰撞出的火花,虽然悲壮,但却意外振奋人心。”
“所以,您是因为偏爱才有勇气将这首曲子改编在钢琴上的吗?”
李斯特挑了挑眉毛,呷了口咖啡继续发表着他的见解。
“我不得不赞扬您偏爱的力量。虽然这种改编让我意外——为大肆删减的勇气,为这曲子里某些乐句微妙的不和谐,为不可思议生涩的演绎,竟然还能让我准确体会到这曲子原本的情绪——不得不说这意外还附带着惊喜。夏洛琳小姐,可否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夏洛琳再一次刷地脸红了,她才想起来这首曲子的钢琴改编者是眼前这位天才钢琴家的学生卡尔·陶西格(CarlTausig)——眼下陶西格似乎根本就还没出生。
很好,她弹的版本根本就不是正经的钢琴版;
很好,她最近忙着帕赛就根本没怎么摸钢琴。
看着盯着自己、一副寻根究底的模样的李斯特,夏洛琳有些慌乱了。
“李斯特先生,删、删改的话……我、我弹原曲也可以的……
不和谐的话?啊,是配器——我把这个改编里的小提琴和人声的部分都用钢琴演奏了。
至于生涩……我、我的确有段时间碰钢琴了……”
听着夏洛琳声音越说越小,越来也底气不足,李斯特不禁皱紧眉头。
“有段时间没碰钢琴?夏洛琳小姐,您让我觉得自己的判断力不可相信了。”李斯特沉默了,“我原本以为您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音乐家,然而一个真正钢琴家根本不会允许这种状况出现?”
“唉?唉!”
夏洛琳有些懵了。
“抱歉,我有些失望。请原谅——”
看着准备起身离去李斯特,夏洛琳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急忙出声道:“请等一下,李斯特先生!”
李斯特抬起头来,蓝绿的眸子透着些微凉。他看着有些急切的夏洛琳将她那个从未离手的墨绿色琴箱捧在胸前解开扣锁。
“李斯特先生,我是音乐家——一个演奏家。”夏洛琳急切地解释道,“只不过我的职业不是钢琴,我是一个小提琴家!”
语毕,琴箱被轻轻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一把精致漂亮的小提琴!
这把小提琴的琴身线条十分优美流畅。它就像是一位令人钦慕的淑女——柔和的漆色微微泛着些淡淡的光,隐隐透出面板上云杉木细腻精致的纹络。
四根泠冽的琴弦闪烁着些许寒光,有序地舒展在琴颈之上,由小巧的弦轴牵引在完美弧度的枫木琴头里。
形制和李斯特以往见过的小提琴似有些出入,但丝毫不影响他判断出这是一把一直被主人呵护着、经常让它发出美妙声音的小提琴。
桌台上的烛光在夜色里摇曳生姿。在这片柔和的光辉照耀下,浓墨般深沉的绿色天鹅绒间映出夏洛琳取琴的手,洁白修长的手指被绒缎衬得越发如玉般水润温婉了。
“我用琴声答复您吧……当然不是钢琴,我的钢琴应该还算不上专业。”夏洛琳浅浅地笑着说道,“是小提琴,我的小提琴绝对不会是业余——我用我另一半的生命来证明您的判断力并没有失误!”
拿起小提琴的夏洛琳从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令人炫目的自信。李斯特渐渐收回了所有动作的幅度,突然生出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看到夏洛琳认真听音调理弦索,心间闪过一个念头——她,是一个真正的音乐家!
“还是那曲《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我用小提琴为您演奏。”
夏洛琳向李斯特行礼致意,琴弓落下,手指切弦,绚烂的琴音在19世纪巴黎的夜空下绽放开来。